楊歡冷冷一笑——他知道殺章飛絕不是像海伯說的給他練手這麼簡單,因為他知道海伯似乎有自己的一股勢力,另外他發現海伯要自己殺的都不僅僅是武林高手,而且都是些有權有勢的一方霸主……而他這樣做會不會只是想通過楊歡的手來鏟除異己?
這一切楊歡並不願多想,他只是沉聲道︰「但在這之前,我必須去做一件事。」
海伯略為詫異地看著他︰「你是指剛才你答應那個殺手的事?」
楊歡點頭。
海伯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答應他,既然他已經死了,你就不必再……」
「不!」這是楊歡二十幾年來第一次打斷海伯的話。
海伯眼中閃過一絲令人不易察覺的怒意,良久,他才淡淡地道︰「好,既然你一定要做個重信守諾的人,我也不勉強你……他叫鐘通,就住在三十里外的沙鎮……辦完這件事後你立刻去殺章飛,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才好……」
失望?楊歡倦然一笑,海伯知道他是不會讓他失望的,他什麼時候讓他失望過?
第2章(1)
夜。淡煙細雨,煙雨淒迷。
只可惜這里並非是詩人筆下的千金良宵,多情煙雨,即便是李白重生,柳永轉世,面對此情此景,只怕也生不出絲毫詩意情趣。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這里是亂葬崗。
天上飄著的是雨,地上迷漫的是煙,就在這蒙蒙煙雨累累墳瑩間,隱約亮著一盞燈,燈光錯黃如豆,燈火飄搖不定。
泥土因秋雨而變得潮濕松軟,很容易挖掘,燈下的人很快就挖好了一個坑,坑不大不小,剛好放得下一個人,但究竟要放什麼人?
人本來可以分很多種,但在這里卻只能分為兩類,一類是活人,另一類是死人!而埋在這種地方的人應該是無論上活著或是死去都是不太值得別人去關心的小人物。
也許今夜不同。
燈下的人終于緩緩直起身腰,抬起頭,露出滿意的神色,這人赫然是余有!有誰想到如此深夜、如此墳場掘坑的人竟然是湘鄂一帶最有名、也最有錢的大盜余有!
余有不愧是一個大盜,值得他去作的案子一年也還過是一兩個,但只要他一出手,就足夠他舒舒服服地享受好幾年,所以近來他的名氣幾乎可比昔日之江漫天了……
難道余有這次親手挖坑葬人也能令他舒舒服服地享受幾年麼?
當然不是,這次他只求能夠平平安安地多活幾年。
無論是誰,如果得罪了「洛陽王」,他最好是趕快挖一個坑把自己埋進去——而余有正是要準備這樣做,因為很不幸,他得罪了「洛陽王」。
「洛陽王」並不是真正的王侯,但是洛陽城真正的王公貴族也要敬他三分,讓他三分;而在江湖上混的人,就算不知道自己有幾根手指,也一定要知道「洛陽王」是誰。
「洛陽王」控制著這一帶地區黑白兩道的一切,甚至連鹽業、綢布、油米、錢莊,中原地區至少有三分之一屬于他。這地方出了這樣一位有錢有勢的大老板,那些小偷毛賊的日子便愈發難過了,很多人寧願餓肚子也不願打劫「洛陽王」的店鋪,因為餓著肚子至少比丟了腦袋要強得多。
而余有則不然,他竟然在一夜之間打劫了「洛陽王」的兩處當鋪、三家錢莊,收獲了足足十八萬兩銀子,但他並未因此而開心,反而後悔起來。
本來余有也不想招惹「洛陽王」的,可那日他已有七、八分醉意,而且又是在幾個朋友的慫恿之下才有了膽量的。
余有並不是一個膽小的人,事實上膽小的人是做不成大盜的。可在這事後的五天之內,與他一起喝酒慫恿他做案的朋友都相繼離奇失蹤,他忍不住害怕起來。
余有看來也只有死路一條。他不怕死,可他實在不想就這樣死。幸好他還有一位朋友,這位朋友不但跟他交情不錯,而且武功也很高,他已經飛鴿傳書叫這位朋友立刻來。七天,只要他能躲過這七天等到他的朋友,他便得救了。
問題是余有能不能躲過這七天?
雨還在下。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余有轉過身從石碑後面拖出一具尸體。令人驚奇的是,這具尸體無論是身材還是容貌都與余有有七分相似。
七分相似已經足夠!死了的人總是差不多的,沒有人會盯著一個死人瞧上半天,「洛陽王」也不會。因此,只要這具尸體能夠瞞過「洛陽王」七天便已足夠。
「想不到我余有竟也如喪家之犬般落入這種地步!」余有黯然長嘆,彎腰將尸體拖進坑內。正當他想伸手取燈再看看有什麼不妥時,仿佛有一陣風吹過,燈滅了。
夜風陰冷,余有忍不住渾身一顫,心中升起一絲寒意。
突然傳來一陣桀桀怪笑聲,這聲音一會兒起自南,一會兒響自北,一會兒又東南西北同時響起,余有只覺得頭皮發炸,連身上的寒毛都一根根豎了起來。
余有大聲道︰「是什麼人?誰在那里裝神弄鬼?」
忽然余有感覺有人在他後頸吹了口氣,笑道︰「這不是裝神弄鬼,他們本來就是鬼。」
不等余有回頭,他已經看到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同時閃出四條白影,一跳一跳地緩緩前進,與此同時,隱約響起一陣攝魂般的銅鈴聲。
余有是湘西人,他知道那里有一種巫術叫趕尸,難道這四條白影……直到四條白影走近,他才看清,這四個原來是人。
忽又听有人在余有耳邊道︰「想必你也已經看出來了,他們與你還是同鄉呢,他鄉遇故人應該高興才對呀!」
這四個人正是以「僵尸拳」成名、為江湖人所不齒的「湘西四鬼」。而那攝魂般的鈴聲正是來自他們每人左耳上掛著的一個碗大的銅鈴。
余有剛要松一口氣,突然想到一直在自己耳邊說話的人,不由迅速轉身,只覺得身邊藍影一閃,三丈外靜立著一個錦衣華服的年輕人,神態自若面帶微笑,但眉宇間有說不出的陰鷙與冷酷,他淡淡道︰「你很害怕我麼?我若想殺你,剛才你至少已經死了五次了。」
余有蹙眉道︰「你是誰?」
錦衣青年笑道︰「詐死這種方法你不是第一個用的,我本以為你會想出更好的主意呢,大盜余有是個聰明人,用也要用個新鮮有趣的方法才行,不是嗎?」
余有心頭一沉,冷冷道︰「你是‘洛陽王’的手下?」
錦衣青年笑道︰「我不是‘洛陽王’的手下……」他見余有暗松了一口氣,又笑道,「我是他的兒子。」
余有臉色陡變,道︰「你們終于還是找來了……好,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吧。」
錦衣青年笑著搖了搖頭道︰「我怎麼能就這樣殺了你呢?現在有膽量和我們作對的人越來越少了,我倒想看看你有膽子有多大,你的心是什麼做的。」
余有沉默了半晌,終于冷笑道︰「你不要太張狂,老子若是怕死就不會去偷‘洛陽王’的東西……」
錦衣青年眼中閃過一絲冷酷,淡淡道︰「你不怕死為什麼會偷偷躲到這里來挖坑詐死?」
余有不但閉上了嘴,而且閉上了眼。他這麼做並不是為了自己,而是……這是他一個美麗而痛苦的秘密。
錦衣青年笑道︰「我知道你現在雖然是光棍一條,但是你在南城有一個相好的女人叫阿香,而且她已經懷了你的骨肉……」
余有的身體明顯地一震,顫聲道︰「你……你怎麼會知道,你把阿香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