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對于她提出的疑問,他只是聳肩,神秘地笑而不語。
因為這一耽擱,他們比預定晚了幾天回到「宸虎園」,沈晚芽才踏進家門沒多久,就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太尋常。
遠遠地,她看見了趕忙跑著過來迎接的鳳九娘,看見他們的歸來,她覺得鳳姨的臉上並沒有明顯的喜悅。
「鳳姨,怎麼了?」問出此話同時,她瞅了身旁的問守陽一眼,她心里有些忐忑,希望家里別在她出遠門時發生了什麼大事。
「你們怎麼不在外面多玩幾天再回來?」鳳九娘捉住她的手,一臉氣急敗壞,「你們再晚幾天回來,那女人說不定就會自動識趣走人了!」
「鳳姨,你是在說誰啊?」沈晚芽被這話給弄得一頭霧水,原以為是出事了,沒想到鳳九娘一開口,竟然是要他們多玩幾天再回來!
不過,她的疑惑被一道柔細的女子嗓音給解開了,她看見了範柔紅帶著婢女,搖曳生姿地走了過來,很自然地搭上了問守陽的臂膀。
「守陽大哥,你們是去了哪里?」說話的同時,她很刻意地仰著那張仿似範柔藍的臉蛋,笑瞅著他,「我陪著爹親回京述職,都已經回來好幾天了,一直沒見到你回來,很擔心你會出事呢!」
不是「你們」,而是「你」,顯而易見,在範柔紅的眼底,只能夠看見問守陽這個男人,絲毫沒將她這位小妾擱在眼里。
沈晚芽沒想到會在「宸虎園」看見範柔紅,心口忽然翻騰了下,這時,鳳九娘壓低了聲音,在她的耳邊說道︰「這女人在四天前忽然帶著丫環說要住進來等爺回來,說是在剌桐城就約好了回京之後要踫面,東總管說她爹在朝廷的官位不小,不能貿然得罪她,所以我給她揀了一處最偏僻的小院住下來,這幾天一直吵著要換更好的地方,真不知道她有沒有搞清楚自己是客人的身份!」
「我知道了,鳳姨,你下去吧!這里我會處理。」沈晚芽笑拍了拍鳳九娘的手,讓她先行離開。
她轉頭對上問守陽含著笑意、朝她直視而來的眼眸,那彎在他唇畔的淺笑,似乎在等著看她如何解決眼前的問題,一副完全不介意把情況弄得更麻煩的惡劣表情。
沈晚芽暗暗咬牙,心想她險些都快忘記了,忘記其實他問守陽一直就是個巴不得她沒好日子過的壞心男人,總是前一刻還待她好,後一刻就將她踢進深坑里,站在上頭冷觀她辛苦地爬出來。
而她從未教他如願,未有一次向他認輸過。
但是,教她更介懷的,是他真的在乎範柔紅嗎?
他究竟是存心想要令她不好過,還是,他真的在乎範柔紅,那張酷似範柔藍的臉蛋,對他仍舊擁有十足的吸引力呢?
她不喜歡後者!
對于那個設想,她感到無比的深惡痛絕。
這時,問守陽還未等她做出反應,已經任由範柔紅親熱地挽著手,轉身朝著屋里走去。一路上,他微笑著聆听身旁的女子興高采烈述說回京路途中的所見所聞,沈晚芽看見他那副溫柔的笑容,一瞬間,心揪痛得像是要碎掉一樣……
範柔紅才住進「宸虎園」不到半個月的功夫,園子里就盛傳著她將會是問家即將進門的主母,問守陽從未正面否認過。
適巧這幾天,她義父的老毛病又犯了,狀況比先前都還要嚴重,她干脆借口要就近伺候湯藥,從主院搬過來,住回她以前所居住的寢房,對于她的決定,問守陽只說隨便她,沒有想要阻止的意思。
春末夏初,「隻秀院」里,滿枝頭的白隻花凋謝得又急又快,風一吹起,就像雪花般卷過她的身畔。
這幾天,她一直想起他們在洛陽的時候,想起他們一起逛青樓時,他對那些鶯鶯燕燕懶顧一眼,倒是一直在調戲她這個女扮男裝的小書僮,差點教人以為他們之間有斷袖之情。
怎麼才短短的幾日而已,當日的情景,竟已經像夢幻般遙遠了?
「既然扎心,怎麼不干脆把話跟他說清楚呢?」鳳九娘提著食盒走進小院,她是最不忍心見沈晚芽一直消瘦下去的人,無論如何,她都會設法將那一些好不容易才養上身的幾兩肉給保住。
沈晚芽揚眸笑視著她,臉色蒼白得可以清楚看見肌膚底下的血路,「說什麼呢?我是他的妾,不是他的妻,他今日想娶誰進門,都不需要問過我,我連個正式的名分都沒有,當然也沒權力去問。」
鳳九娘一邊將食盒擱在廊前的扶靠上,一邊說道︰「是個妾又如何?是他自個兒說,在這『宸虎園』里,你說的話就跟他說的一樣,要眾人沒有二話服從你的命令,如果你在他的心里沒有一定的份量,哪里能得到他如此看重?芽兒,不要妄自菲薄,去跟他說清楚,讓他知道你是個活生生的人,心里也是會難受的。」
「我不要。」
「為什麼不要?」
「我……我不是乞丐,不想厚著臉皮去討去爭,我想要他自個兒給我,鳳姨,不要逼我好不好?」說著,她輕輕嘆了口氣,「就像叔爺說的一樣,他老人家做紙時是全心全意,常常說︰『我對紙好,它會知道。』我一直覺得他說這句話很有道理,所以我不想爭,也不想求,想抱著和叔爺一樣的心思,只要用了心,對方一定會明白的。」
「去去去!你誰不好學,去學那個沒正經的老頭子?」鳳九娘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對于問延齡,她一向沒將他當主子,也沒存心跟他客氣什麼,「芽兒,好芽兒,我的小總管啊!你就不要再天真了,再這樣下去,你是存心讓咱們都心疼死嗎?」
「鳳姨,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你就不要再替我們操心了。」
「唉呀!」鳳九娘忽然瞪圓眼,見鬼似的大叫了聲。
「怎麼了?鳳姨,你哪里不對勁了嗎?」她話才說著,就被鳳姨用雙手捧住了臉蛋,仔仔細細地審視。
「唉呀呀!奇了怪了!真的是好奇怪啊!明明這你張小嘴長得又粉女敕又好看,怎麼淨就說些不中听的話呢?真是奇了怪了,來來,讓鳳姨整治整治,看看是不是哪里出了什麼毛病,什麼叫做你和他的事?教我別操心?我家芽兒的事情我怎麼可能不操心呢,意思是存心要生分了鳳姨我嗎?」
鳳九娘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揪住沈晚芽的下頷,對她那張小嘴又掰又掐,一會兒看看編貝般的牙齒,一會兒瞧瞧丁香般的女敕舌,好像是位醫者在給病人醫治。
「怎麼回事呢?是這張小嘴吧!罷才說出那些惹人生氣的話,就是這張嘴兒吧!可鳳姨我怎麼看它都挺好的啊!」
「鳳姨,我沒病沒痛,當然好啊!」沈晚芽被弄得哭笑不得,拉住了她的雙手,「不要再掐了,芽兒被你掐得很疼啊!」
「會疼是嗎?那看起來毛病不大。」鳳九娘挑挑眉梢,還是沒停下來,一雙手在她的臉上左揉揉右捏捏,彷佛她的臉蛋是團面球兒,「不過會說出那些沒良心的話,代表就是有問題,來,讓我瞧仔細些,好給你對癥下藥。」
沈晚芽暗叫不妙,就怕連喉嚨都要被撬開來看。
她苦笑搖頭,朝著面前的長輩合掌求饒道︰「我不敢了,以後不敢再跟鳳姨撇清關系了!真的不敢了!」
「嗯。」鳳九娘這才滿意點頭,改替她揉撫紅通的臉頰,「乖,這才是鳳姨的乖丫頭,你可是咱的心尖兒,少了根汗毛咱都要心疼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