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守陽站在鳥籠前,剝開一瓣橘子,拿在手里喂它,只見它一邊快樂地吃著,一邊喊著喜歡小總管。
「小八,不再是小總管了。」他輕咧唇角,淡聲地開口提醒道。
「不再是小總管!喜歡小總管!」小八完全沒有打算閉口的意思,繼續喊著,最後一聲還多加了一聲「臭小子」。
沈晚芽回到「宸虎園」,就被知會問守陽要見她,她走進偏廳里,就听見他們一人一鳥在對話,听到它說那句「臭小子」時,她忍不住想笑出聲來,但還是裝作鎮定。
問守陽側過頭,看著她朝自己走來,琥珀色的眼眸里有著一抹大量的深沉,他知道她見了秦震,可是他沒動聲色,只是瞅著她不放。
「我回來了。」她停在他面前幾步之遠的地方,螓首微斂。
「你對老太爺說了什麼?」他將手里的那瓣橘子全給小八,然後轉身看著她,銳利的目光沒放掉她一絲一毫的反應。
「放心,他老人家已經不怪你了。」沈晚芽唇畔噙起淺笑,宛若一朵在這春天里嬌艷盛放的花朵。
「你究竟是說了什麼?」問守陽眸光淡斂,不以為以唐老太爺的個性,會輕易的就饒放過他!
她知道蒙混不過,他是要追究到底了,頓了一頓,才開口道︰「我對他說,你只願收我當妾,是因為在你的心里還記掛著範柔藍姑娘,說到底,你不是無情,而是太重情重義,我本來以為這說詞要老太爺接受,需要一點功夫,沒想到他听我說完,竟然很快就接受了,現在,他能寬諒你惦記著範姑娘的心情,所以已經不再責怪你。」
「誰允許你自作主張,給老太爺編這套說詞的。」他眯細琥珀,很明顯的對她的說法感到不悅。
沒想到會被他嚴厲駁斥,一時之間,沈晚芽的心里也跟著火大起來。
「難不成,要我對老太爺說,你納我為妾,只是因為薄薄酒,勝茶湯,粗粗布,勝無裳,丑妻惡妾空厲嗎?」
言下之意,就是她的存在對他而言,是聊勝于無,不過就是勉強將就著,又何必費心娶她為妻呢?
雖然她說話的語氣十分柔軟溫順,可是,從她閃著火花的美眸之中,可以看見她無法完全掩去的惱怒。
聞言,問守陽愣了半晌,在心里冷笑,他差點都快忘記她只是會在他面前裝溫馴,要真對付起人時,她的牙尖利嘴絕對要教人難以吃得消的。
「你不必把自己說的如此不堪,我沒有你說的那種心思,從未有過。」他沉聲道,若她沈晚芽的存在是「將就」,那只怕天下諸多男人都要舍正室,搶著要她這位「將就」了。
沒料到他會給她如此直接坦白的回答,沈晚芽微愣了下,直視著他沉攜的眼眸半晌,才又說道︰「既然太爺那里可以用這個說法息事寧人,就請爺別再追究我是用來什麼法子了,可以嗎?」
沈晚芽想到唐老太爺不經意之間說出的那句話,老人家說當年助了問守陽一臂之力,才讓他渡過難關到今天,語氣之中,那個忙似乎不小。
是不是也就是因為這個不小的忙,所以,問守陽至今對唐桂清的話依舊十分敬重,不敢對老人家有半點輕忽呢?
「息事寧人?在你的心里,這件事情就真的如此重要?」他看著她平靜的臉容,她太過急切的處理態度,就像是丟掉一個大麻煩,「你知道一直以來,我最不喜歡你的哪一點嗎?」
沈晚芽恬美地瞅著他,緩慢搖頭。
「你真的很聰明,可是,總是會為了要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他走到她身畔,伸手攬抱住她的頭,傾側與她頭靠著頭,態勢十分親昵,但是勾在他唇畔的笑容卻顯得有些冷淡。
她站直著一動也不動,任由他摟抱著,感覺他陽剛的氣息逼近,就算與他有過了肌膚之親,一時之間仍舊無法適應與他如此親近的相偎。
「我不懂你說這話的意思。」即便是懂了,她也會說不懂。
「好,不懂嗎?」問守陽冷笑了聲,側眸冷冷地睨著她佯裝的嬌顏,「那我就當做你是真的不懂,可是,不要在隨便把柔藍給扯進來,她已經死了,別把我們之間的事情扯上無辜的她。」
沈晚芽也傾側瞳眸,對上他的目光,「好,我會記住,畢竟是死者為大,以後我不提柔藍姑娘就是了。」
怎麼?不過就是提了範柔藍兩句,就教他心疼了?
終究在這男人心里,只有那位柔藍姑娘才教他覺得重要,而她沈晚芽就只能活該倒霉被他欺負嗎?
「你能記住這一點最好?」
他瞅著她的目光如炬,嗓音卻壓得很低,話聲一落,在他們之間漫起一股幾乎要教人喘不過氣的沉窒。
「爺!」歸安從門外傳來的聲音打破了他們之間的僵凝,「葉大掌櫃與陳副掌櫃已經到了。」
「讓他們進來吧!」問守陽放開她,轉身對著門外回答道。
「既然你們要談事情,那我就先回避了。」她笑著說完,就要提步離開,卻立刻被他一把拉住。
「不,你不需要走,從今以後,我和掌櫃談正事,你不需要回避,而且,我今天請他們過來,就是為了你。」
沈晚芽瞅著他,不明白他的用意,「你又想要我做什麼?」
「我要你主持‘雲揚號’在京城總號的統籌事務。」他這句話說得既淺又淡,仿佛故意裝作不知道這句話所代表的沉重。
「怎麼可能?」她一瞬間嚇得臉色微微泛白,「我做不到,我從來就沒有……不,請你收回這個念頭,我做不到。」
如果可以的話,她不想在他面前認輸,可是,要統籌「雲揚號」總號的事務,絕對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這些年來,即便是由葉蓮舟在總號主事,可是,她知道問守陽還是把持了很大一部分的權利。
「真的做不到嗎?」問守陽泛著淺笑,听著她口口聲聲的「做不到」,他沒有生氣,反而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多少年來,他不曾再從她嘴里听到這句話,真是熟悉得教他懷念,「我對你有信心,芽兒,如今你不再是萬能的小總管,努力適應你的新身份吧!」
言下之意,是要她從萬能的小總管,成為萬能的芽夫人嗎?
「要是我真的辦不到呢?」她咽了口唾液,試探地問。
他抿笑不語,只是搖了搖頭,表示他不接受她的這種說法。
「我試試看。」她說。
「試?意思是可能會辦砸嗎?」
「我會盡力。」她改口道。
「盡力是應當的,重點是要成功,明白嗎?」他托起她小巧的下頜,琥珀色的眼眸泛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看來,他也沒打算給她選擇的余地了!
「嗯。」她斂了斂眸光,以當做點頭答應的意思。
「很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不是等她的消息,而是等她的「好」消息,這句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問守陽根本就只允許她把事情辦好,沒給她辦砸得余地。
但不可否認的,在她的心里有一絲躍躍欲試。
對!沈晚芽很絕望、很認命地發現,每回在這個時候,她心里會對自己將要完成的事情有期待。
這些年來,她已經太習慣他所給予的挑戰,就算他擺明了刁難,她也會想要知道自己究竟能夠做到什麼程度。
如果能夠做到,她會很高興,而倘若完成的程度遠超過他預期的要求,她的心里忍不住很得意,在自己贏他的賬上記下了一功。
這時,葉蓮舟和陳敬理聯袂而入,看見兩位主子之間彌漫著一種達成共識的默契,他們二人相視一笑,原以為在沈晚芽改變了身份之後,這樣的場面可能不再復見,但料想是他們多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