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說話的同時,蜷在被褥之中的腳丫忍不住微微地瑟縮了下,像是被這悲傷的往事給揪得十分難受。
「是嗎?」他的語氣依舊是淡得教人頭皮發麻的輕冷,「我知道了,既然是令人傷心的過往,就別掛在心上,把他們忘了吧!」
說完,他一瞬也不瞬地直視著她,看見她一頭長發宛若絲緞般迤邐雙肩,身子大半被包裹在被褥之中,只有胸前一小片肌膚從錯開的深衣襟領之間坦露出來,雖然只是小小的一塊白淨剔透,卻顯得分外誘人。
沈晚芽注意到他的視線,不自覺地伸手揪住領子,縮起雙肩,確定自己不再有半點。
但是即便如此,她的雙頰與耳朵還是忍不住泛起潮紅,讓她忍不住又撥出一只手,掩住了一邊發燙的臉頰,但是才一模到臉,她就後悔了。
懊死!她在心里責罵自己,這樣不就擺明了在告訴他,說她正覺得很困窘,被他盯得很不好意思嗎?
她的反應惹得問守陽笑了,他的笑聲雖低沉卻放肆,沒再說半句話,笑著掉頭走出門去。
沈晚芽盯著他的背影,直到再也听不見他的笑聲,才把頭埋進被褥里,失控地大叫出聲。
「啊啊啊啊——」
懊死!懊死!他那麼愛笑,干脆笑死算了啦!
第5章(1)
三月,是雲南大理最熱鬧的時節,在這個月份里,大江南北各大商號都會趕往大理,就為取得最好的商貨。
今天,是問守陽率領的商隊要出發前往大理的日子,一大早,‘宸虎園’里里外外都是一片忙碌的景象,每回在商隊要出發之前,會由東家設宴,款待要隨行的弟兄們,預祝這一路平安順利。
而這回當然也不例外,每當這時,沈晚芽就會比平常忙碌,不過,因為有一直以來的規矩可循,所以只要照辦就好,也不需要特別費心。
見一切打點妥當,沈晚芽從設宴的正院退出來,想趁著這一段空檔歇口氣,但是,要等到問守陽的商隊出發之後,她才能得到真正的清閑。
「芽兒姐!」
她听見了一道熟悉的男人嗓音,說是男人,或許該說是男孩,畢竟秦勇今年才不過十七歲,雖然四肢和身軀都已經有著屬于男人的硬朗,可是,就只有那張圓潤的臉龐,還是未月兌大男孩的稚氣。
「小勇。」
沈晚芽沒意料會在園子里見到他,心里有些訝異,不過眼下無人,再加上今天園子里人多紊亂,就算多他一個也無妨,她也就寬了心,笑著看他一臉靦腆地走到她面前。
「芽兒姐,之前你說那個蘇老爺還想再要一只我和哥哥養的蟋蟀,我今天給你帶來了。」他打開攢著雙手,交給她一只以細竹編織的懷籠,里頭傳來蟋蟀悅耳的叫聲。
「嗯。」沈晚芽笑著將懷籠接過手,「真是辛苦你了,還要跑這一趟,謝謝小勇,回去也替我謝謝震哥。」
「姐姐自己跟他說,震哥也來了。」秦勇退開了兩步,一名比他瘦實的男子從廊柱後走出來,「本來是他要來的,是我硬纏著他一起來,芽兒姐就不知道他多凶,路上一直在罵我是只跟屁蟲。」
秦震一腳從他的踢下去,把他踢得哇哇叫,「哭哭啼啼說要跟,這不是跟屁蟲是什麼?」
「就你可以來看芽兒姐,我就不行嗎?」秦勇捂著,一臉委屈叫道。
沈晚芽被他們逗笑了,從小到大,他們兄弟兩人就很會吵鬧,總是哥哥秦震在欺負弟弟,可是,如果秦勇受了誰欺負,他這個哥哥又會變成最強悍的守護者,幫弟弟討回公道。
「不要再鬼叫了,沒看見芽兒在笑了嗎?」秦震說完,又補給弟弟一個響頭,一把捉住他的領子,不客氣地將他往後一扔。
「震哥。」沈晚芽停住笑,沒轍地嘆了口氣,「你們老是這樣吵吵鬧鬧的,難道就不怕你們爺爺泉下有知要跺腳生氣嗎?」
不同于秦勇的憨厚老實,秦震的頭腦得到爺爺真傳,一向就十分聰明,身長雖與弟弟差不多,但是比較瘦削結實,再加一張臉龐長得俊俏,所以在女人的脂粉堆里很吃得開。
「那老頭子有什麼好不滿意的?我今天來就是要來問你,可不可以想個辦法,讓咱們兄弟告假,出城去給他掃掃墳,拜個香火和果子?」
「是了,再過幾天就是秦爺爺的忌辰了。」沈晚芽點點頭,「這不難辦,回頭我覓個事由,讓葉大掌櫃命你們去跑腿辦事,把事情辦好之後,就出城一趟,切記快去快回,不過,像這種為先人掃墳的事,就算不來找我,我想葉大掌櫃是個明理人,只要你們向他提起,他會肯準的。」
「還不都是震哥想見芽兒姐,才會——啊!不要打啦!」秦勇機靈地躲開兄長的拳頭,一眨眼就跑得遠遠的。
沈晚芽看著秦震,注意到他的耳根子有些泛紅,悶咳了聲,強作鎮定地對她說道︰「你不要听他胡說八道啦!我只是听說你最近被東家給欺負得很慘,想來看看你的狀況而已,我知道,只要東家待在園子里沒出門,你的日子就一定過得不太好。」
聞言,她微愣了下,旋即失笑出聲︰「我沒事,是真的,想來這回是他手下留情了,也說不定是我真的變百毒不侵了,總之,這次我是真的沒有被他故意刁難,信我,真的沒有。」
說完,她抿著淺笑,眸底泛過去時抹深思,其實,秦震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在這‘宸虎園’里,誰都知道只要有問守陽在,她就沒好日子過。
他可以想到一堆法子折騰她,在她還是個小丫鬟時,他曾經要她剝一大簍子的赤小豆,剝完了還要按照豆子的大小分缽,還記得她辛辛苦苦分了一整天,結果被他挑出在大豆子里有一顆小豆子,他把所有的豆子又全部倒成一堆,要她重新再分,這當然只是他「豐功偉業」之中的一件而已。
在她不容易熬成大丫鬟,手下有幾個小丫鬟听她差遣時,日子卻更難捱了,因為,他會把幾小丫鬟犯的錯全怪到她的頭上,當然身為她們的指導者,她是責無旁貸,可是,每次她們弄砸一件事,事無大小,他都會要她一個人把事情獨力辦好,不能假他人之手,而且,那天晚上她還要到他書房里去罰站,去當磨墨丫鬟,听他的冷言教訓。
不過,他肯開口說話倒還算好的,就怕他大爺冷著臉不吭聲,偶爾抬頭與她相視兩無言,才更教她站立難安。
但是,他只罰她跪過一次,就只有在祠堂前的那一夜而已,在那之後,他給的最大懲罰,不過就只有讓她面壁思過,與偶爾捱頓餓而已。
如今,她是小總管了,難免偶爾還要挨頓冷嘲熱諷,可是沒再被罰過站,也沒再捱過餓,大概是礙于她的總管身份,再被責罰,總是不好看吧!
秦震盯著她似乎想到了有趣的事,而忍不住泛出的微笑,不太高興地撇了撇嘴角,「我早知道會讓你這麼辛苦,就不要听你的話,不要去替你偷東總管的錢袋,還要把你打個半死。」
聞言,沈晚芽的目光一瞬間沉了下來,「我們不是約好再也不提起那件事情的嗎?震哥,你究竟想跟我說什麼?」
「我——」秦震一向就最怕惹她生氣,早先,他在心里將她當妹子,可是,如今他不想只是再當她的兄長,看著她成天圍著那個問守陽團團轉,為那男人做牛做馬,他就滿心不是滋味。
沈晚芽緊抿女敕唇,盯著他略顯得無措與慌張的眼楮,在他們相交的目光之下,那一日的光景仿佛仍舊歷歷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