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他就知道有幾個生意上來往的相與很欣賞她的棋藝,時常會借故到問家來走動,就為了邀她下一盤棋,無論是圍棋或是雙陸棋,甚至于是象棋,她都稱得上是個中高手。
也因此,唐家的老太爺也不惜拉下老臉,幾次與他談論交情,就為了要他將沈晚芽讓給唐家,還提出了相當豐厚的贖身金。
不過,他從來沒想過要將她讓給任何人,她的存在對他而言,有很大的用處,再加上她雖然是問家簽過長契的奴僕,但也是東福的義女,于情于理上,他不能把她當做是一般的婢佣轉賣給他人。
所以,他派人正式回絕唐老太爺,自那之後,老太爺也很識趣的沒再提過贖身的事,只不過會時常借口有事情要交代,把她給找去唐家,拗著下幾盤棋,才肯放她回來。
沈晚芽回眸,不料正好對上主子瞅視著她的目光。
她心里微微一跳,依舊沉靜以對,等待主子開口吩咐,但她真寧願他就一直閉著嘴巴別說話,因為他一說話,往往就是她的大麻煩。
問守陽看穿她的心思,斂了斂眸光,一語不發,轉身離開。
這時,天空又開始飄下了雪花,沈晚芽招來一名壯漢,要他轉告胡長安,要是雪下大了,今天的活兒就先告一段落,等明日天好了再說。
交代完畢之後,她加快速度追上問守陽大邁的腳步。
他們兩人一前一後踩在白色的雪地上,鞋履踩得積雪沙沙地響著,但他們之間就像是飄下的雪花般,是無比寂靜的。
「對于城東的石秀,你有什麼想法?」
問守陽開口打破了沉默,寒風挾帶飛雪吹來,撩動他深灰色的裘氅,讓他深刻分明的臉龐望之如神祇般傲然。
沒料到主子會忽然問起石秀這個人,沈晚芽心下微愣,略作思考之後,隨即抬眸微笑道︰
「奴婢不太明白爺想知道些什麼,畢竟咱們與石家並沒有頻繁的生意往來,幾年來,也不過就與他們做過一件絲綢生意,交易的數目也不算大,後來兩家沒再往來過,爺突然提起他來,奴婢一時听了覺得耳生。」
聞言,問守陽挑了挑眉梢,瞅了她一眼,似乎不太滿意她的回答。
見著他那略帶著輕瞧的眼光,沈晚芽暗暗咬牙,這個該死自大傲慢的男人,就讓她裝作不知道,難道就不可以嗎?
不過,就算她心里在咒罵,臉上還是掛著可掬的微笑。
「奴婢僅知一二,不敢妄言,只是我有听說過,這個石秀因為相貌奇丑,所以在性格上也是十分古怪,稍不留心就會得罪他,偏他這個人又愛記仇,再加上石家有幾位家人在朝為官,所以這幾年來,著了石秀的道的人不少,可是大伙兒都是敢怒不敢言,就是畏懼他背後的朝廷勢力。」
「嗯。」問守陽的神情這才顯得滿意,琥珀眼眸顯得深沉,「如果,我想從這個性格古怪,既不缺錢,又有勢力的人手里得一個好處,你可有辦法?」
「爺?」她低叫了聲,心里忐忑。
「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把這件事情辦好。」話聲一頓,他忽然停下腳步,剛好與她追上的身影齊肩,他低斂的琥眸之中揉潤著一層很淺的冷笑,「我信你一定辦得到,萬能的小總管,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說完,他邁大了步伐離去,將她一個人扔留在原地。
「我信你一定辦得到,萬能的小總管,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在他的身後,沈晚芽學他的表情和語氣說話,最後狠狠地眯細眸,瞪著他遠去的高大背影,心里對他是一千個、一萬個恨之入骨。
最後,她閉上雙眼,深吸了口氣,逼自己要冷靜下來,但還是忍不住一時的沖動,抬腳大力地往雪地里一踢,把積雪踢得翻揚起來。
她睜開眼,看著主子幾乎已經遠去不見的身影,瑰女敕的唇瓣泛起了微笑,看起來十分的明媚可人。
可是她此刻心里的想法半點也不明媚,她正想著,哪天這男人真落到手里任她宰割,她一定會給他好生款待,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但是,她隨即認知這不過是心里的妄想,眼下當務之急,就是快點想個辦法,好從那個石秀手里討到主子想要的好處。
唉!人們都說她萬能,卻不知道她為了要做到「萬能」這兩個字,吃了多少苦頭啊!
第2章(1)
「都已經過了好些年了,怎麼突然想從石家手里買回那塊地?」
說話的人是問守雲,他與問守陽同樣都是問家「守」字輩的子孫,只比問守陽小了幾個月出生。
一直以來,他們堂兄弟二人的交情甚篤,只不過,問守陽的父親是長子,而他又是長孫,甫出生就是理所當然的繼承人選,雖然他們彼此之間對這一點都不是太計較,但卻阻止不了一些親戚們拿這件事情造謠生非,尤其是問守雲的娘親對于自己的兒子不能繼承「雲揚號」頗有微詞,這些年來,沒給當家的問守陽一天好臉色瞧過。
他們此刻正坐在高處的「望遠亭」上,可以俯瞰整片「宸虎園」的雪景,石桌上擺著簡單的下酒菜,歸安隨侍在一旁替兩位主子看著火爐溫酒。
說起來,問家的鮮卑血統在他們堂兄弟的身上清楚可見,他們的臉龐約莫有七八分的相似,只不過,問守雲的膚色較他堂兄白皙一些,眼珠子的顏色也比較偏近深茶色,而不是琥珀色。
問守雲知道自己的五官不如堂兄俊朗分明,再加上覺得白淨的臉皮顯得文雅,也比較受姑娘喜歡,所以就刻意讓自己維持白面書生的模樣。
「再過幾個月,就是叔爺八十壽誕,他以前就很喜歡那塊地,說那片山林到處都是他可以拿來做紙的寶,他這個人生平沒什麼興趣,不過就是喜歡做紙,當初我把那塊地賣給石家時,讓他很不諒解,人生七十古來稀,更何況是八十高壽呢?光憑這一點,就值得我花心思把那塊地買回來。」
其實,論輩分,他們該喊聲二叔公,可是,他老人家听到「公」這個字,就覺得自己被當成已經做古的人,也不喜歡被喊太叔爺,直接就要他們喊叔爺,幾年下來,大伙兒喊慣了,也就習以為常了。
「是咱們晚芽妹妹替你花心思吧!」問守雲對他的話嗤之以鼻,「我听說了,石秀不想賣那塊地,處處給你刁難,所以你把這件事情交代給她,還要她一個月內替你辦好,守陽,我的爺啊!你對她會不會太過苛刻了些?」
「我相信她辦得到。」問守陽將喝空的酒杯擱回案上,一旁的歸安立刻上前將酒給滿上。
「那要是她辦不到呢?」
問守陽聞言,只是勾唇微笑,捻起酒杯,品嘗著溫熱的酒液,在他那雙含笑的琥眸深處,泛動著深沉不可捉模的光芒。
看見堂兄那副勢在必得的表情,問守雲一臉無奈,「嘖嘖」了兩聲道︰「難怪叔爺和鳳姨對你都頗有微詞,覺得你這個人簡直就是沒血沒淚,心肝被狗咬到連渣都沒剩,守陽,對人家姑娘好一點,別盡傍晚芽妹妹出難題,要不,再過個一年半載,等她離開咱們問家,我看你這位大老爺上哪兒去找個像她一樣厲害的總管給你辦事!」
「她要離開問家?」問守陽端著酒杯的手在半空中一頓,抬起眼眸,直視著堂弟的臉。
「你這叫貴人多忘事嗎?當初東叔給她簽賣身契,就只簽到她二十歲為止,她今年都已經十九了,這件事情不少外頭的人都知道,你沒發現最近沒人再來跟你提要替她贖身的事情嗎?他們這些爺兒們現下都在等,等她文契約滿那天,重金聘她到家里去。我還听說有不少人來向她提親事,不過都被晚芽妹妹以東叔病重,不宜談論婚嫁為由給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