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姊姊,我不懂……?!」
「就這兩天了,你自己想清楚,走,還是不走?」
雖然沒有把話說明了,可是,沈晚芽的心里卻是雪亮的,她知道了蘇姊姊的難言之處,遲疑了半晌,她點了點頭。
「好孩子。」蘇如玉模了模她的頭,一臉的心疼與不舍,「蘇姊姊是馬家的媳婦兒,也是要看人家臉色的,所以能幫上你的地方不多,以後,要自個兒多保重,知道嗎?」
沈晚芽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麼,只能一個勁兒地點頭。
「趁著天色未黑,快走!」蘇如玉半推著她起身。
雖然心里有著不舍與彷徨,但是沈晚芽仍站了起來,往前走了幾步,還是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道︰「蘇姊姊也保重。」
「我會的。」蘇如玉微笑,「對了,那包袱里還有一小袋玫瑰糖,我把叔叔這回捎來的糖全給你了,記著,心里覺得難過,還是想家寂寞了,就吃一顆,吃了甜,心情就好了。」
「嗯。」沈晚芽用力點頭,轉身頭也不回地跑向城門口,就在守衛準備落下千兩之前離開了青城。
她頭也不回地一路往北走,知道那是回京城的方向,可是,無論她多努力回想,終究還是記不起回京的正確道路,一路上曲曲折折,走了許多冤枉路,帶著的饃餅很快就吃完了,就算是再怎麼省著花用,銀兩也很快就見底了。
這一日,她在天黑之前找到了已經荒蕪的土地神廟住宿,把已經吃了兩天的白饅頭再撕下一塊,配著一大碗水吃下去,原本白胖暖呼的饅頭早就干得像塊石頭似的,但她就連一點兒碎屑掉在地上,都要撿起來吃。
可是只吃一小塊饅頭,哪里能飽肚呢?
所以,她強忍住饑餓的感覺,將身子縮進神案旁的小塊地方,躲避著初冬的寒風,勉強自己一定要入睡。
沈晚芽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迷迷蒙蒙地睜開眼楮時,只覺得廟宇門外充滿了亮光,卻又不似白日,她起身走了出去,看清了才知道今天是滿月,那一輪玉盤似的月亮將黑夜照得宛若白晝。
這時,她听見了流水聲,循著水聲而去,在月光之下看見了一彎小溪,清澈的溪水浮泛著月光,就像是圍繞在黑暗土地上的一條銀色帶子。
她踩上溪邊濕軟的土地,瀲灩的水光倒映在她的臉上,映亮了她的眸子,照出了她瞳眸深處宛若死寂般的沉靜。
這一瞬,天地之間,就只有她一個人了。
而這個想法閃過她的心頭,喚起了她深藏在內心的孤獨。
這時沈晚芽開始不停地搖著小腦袋瓜兒,想要把這個念頭給甩掉。
但是無論她多用力想對自己否認,那上了心的寂寞與孤獨,揪痛著她的心髒,讓她感到窒息就要喘不過氣。
她一雙死寂的眸子開始泛上了薄紅的淚光。
她好孤單,好想回家!
一顆豆大的淚水再也禁承不住賓落她的臉頰,接著是第二顆,然後,收不住的淚串就像是泛濫般淹濕了她的臉蛋,再也忍耐不住的悲號聲奪喉而出,她對著在月光下發著亮光的溪流大喊︰
「爹!娘!你們在哪里?為什麼還不來接芽兒?你們不要芽兒了嗎?你們為什麼不來?芽兒想你們啊!爹!娘──!」
第1章(1)
八年後
大風卷肆,雪花紛飛,如雲如霧,在一片皓白之中,枯木的枝條就像是筆墨劃過的痕跡般,一筆筆、一劃劃,成了這雪霧中最深刻的線條,讓行走在那濃黑墨痕之間的湖綠色縴影顯得分外鮮妍奪目。
卷帶著細雪的風吹撲著女子的臉蛋,讓她如玉般的肌膚帶上一抹如敷胭脂般的淡紅色,而那抹嫣色讓她微眯的杏眼顯得更加迷蒙,不經意地流露出不自知的嬌態。
年將十九歲的沈晚芽容貌稱不上美麗,五官僅僅只是恰到好處的勻致,教人看起來順眼舒服,最勝出的是一身雪肌,似溫潤的白玉,但更透明了幾分,彷佛連肌膚底下的血液在流動都可以瞧得清楚一般。
雖然人家常說這身剔透的肌膚正是美人的最佳寫照,但是,沈晚芽自個兒卻不喜歡,總以為這模樣顯得她過分柔弱了。
她此刻所行走之處,是「宸虎園」的後院山林,林子中央栽種了幾棵百年以上的老樹,據說是問家的風水靈氣聚集之地,人們都說問家幾代之前的老爺子就是看上了那塊土地能積財,所以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將整片山林都給買到手,建了這座教世人夢寐以求的「宸虎園」,讓後代子孫能夠安居。
出了林子,眼前驀然一片開闊,沈晚芽朝著人聲而去,看見一名老人正專注地在指揮幾名年輕的壯漢鏟雪,當他們合力將雪給鏟開之後,見到的不是土地,而是一大片玉磚似的冰。
「胡伯。」沈晚芽出聲喚老人。
胡長安聞聲回頭,看見了她的到來,笑咧開嘴,黝黑的老臉襯上紅通的糟鼻,令人感到分外親切,「小總管,你來了!」
「嗯。」沈晚芽點點頭,走到他身邊,注視著眾人賣力地鏟除積雪,「今年的冰結得如何了?」
「看起來已經差不多,再過兩天就可以安排取冰,因為小總管吩咐讓人一定要將水里的雜質去淨,所以今年的冰凍得特別剔透干淨,就像水晶似的,更別說池子里蓄的是山上引來的活泉,這冰吃起來一定甘甜無比。」
說起這個,也是他們這位小總管的功勞,在她的籌劃之下,讓人在「宸虎園」的後山谷里鑿了幾個大池子,充蓄泉水,在夏日時可以當做飲水取用,到了冬日就可以蓄水成冰,在大寒時冰結得最硬的時候割塊取出,放進凌室里,到了天熱時,就能取冰消暑。
聞言,沈晚芽微笑點頭,「辛苦胡伯了,這兩天我會多派些人手給你,如果有不足的地方,您只管跟我開口,千萬別客氣。」
「老胡知道,取冰是一年一回的大事,我絕對不跟小總管客氣。」說完,胡長安頓一頓,又道︰「對了,東總管的病還是沒有起色嗎?」
「不能說沒有起色,不過是老毛病,這病謗一旦扎下了,想要根除沒那麼簡單,只是大夫說過了,只要我義父能夠安心靜養,不要操勞掛心,就不會有大礙,請胡伯不要擔憂。」
「好,老胡不掛心,替我轉告東總管,就說有你這位小總管在,他大可以放心靜養,半點心也不必操煩,因為你這位後輩是青出于藍,辦事就是牢靠,絕不教人擔心。」
沈晚芽微微一笑,對于胡長安的贊美不接腔,只是答復道︰「胡伯的關切,我會代為轉告義父,我相信,他老人家得到了像胡伯這樣老朋友的問候,想必會康復得更快一些。」
聞言,胡長安樂呵呵的,只見她話說完,轉眸出神似地看著在眾人努力鏟除之下,積雪之下漸漸露出的冰層,為的就是不讓雪積在冰上,影響最後取冰的質量,雖然鏟雪對幾個壯漢而言並不是苦差事,但隔三差五就要執行一次,要一直持續到取冰那天為止,說起來是件麻煩的活兒。
雖然她相信胡伯的監督,但是身負總管之職,她還是必須過來巡視一下進度,只是她不禁想到去年的此時,取冰這事情還是由她義父在操辦張羅,沒想到今年換成了她。
從青城逃出來的那一日算起,轉眼間,八年多過去了,而她來到問家,也有七年的時間。
想起了那近年余在外流浪的歲月,沈晚芽澄亮的眼眸一瞬間變得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