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銅鏡中,一張被描繪得精致的臉容,鳳修怡眼中忽的滾落一滴淚珠,劃過臉頰,將柔女敕肌膚現出,如傷痕一般破壞了整個妝容。
一名少女「啊」的一聲,連忙拿起絲帖為她擦拭。
可是沒想到淚水卻是越擦越多,竟如流淌的溪水般連綿不絕。
這樣子,還怎麼能夠化妝呢?
苦笑,她索性抬手抹去臉上所有妝容,淡淡道︰「不用麻煩了,就這樣吧。」
她早已做過一次新娘,是嫁給華離宵的。
現在的嫁衣與梳妝,不過是一個交換、一個條件而已。
兩名印月族少女對看一眼,也不再勉強,默默退了下去。
族中人都知道,東凰是目不能視的,也絕不會在乎新娘子漂不漂亮。
最主要的,他更不會在乎鳳修怡這個人。
費力拖著羸弱身軀,她牽著一丈紅綢,一步步走出屋子,穿過寧靜的庭院,走入一間已經布妥覓當的艷紅喜堂中。
紅燭高照、喜字成雙。
喜堂布置得倒也頗為像樣,因為印月族本就是自燕趙王朝遷來南疆的,一切風俗也與中原相同。
只見東凰依舊是一身黑衣,早已立在喜堂里,表情沉靜,全身上下都沒有半點當新郎的模樣。
而鳳修怡站在他身邊,亦是面色憔悴蒼白、淚痕未干。
這樣的兩個人,居然是在成親?
雖然美麗,卻透著莫名的詭異與哀傷。
所有印月族的族眾都圍在喜堂之外,靜靜看著他們,沒有喧囂、沒有熱烈,顯然對這樁喜事也很不滿。
被燕趙王族驅逐近百年,現在他們的族長卻要迎娶一名來自燕趙皇族的已婚女子為妻,他們自然不贊同。
不過東凰是族長,族長做出任何決定,他們都是不能違逆的。
于是,他們只好用沉默來表達心底的不滿。
第七章
「一拜天地!」
沉靜壓抑中,禮宮的唱喝聲響起,鳳修怡麻木轉身,準備隨著東凰行禮。
正要彎腰,堂外忽的響起一聲低喝。
「慢著!」喝聲實在不很高亢,但卻熟悉無比,傳到鳳修怡耳中,簡直有如平地一聲雷般。
華離宵?是華離宵!她猛的抬頭轉身,直直看向喜堂之外。
「我燕趙皇族的妃子,誰敢強娶!」白衣飄拂如行雲,華離宵身形一晃便落在鳳修怡的身邊,一把將她拖攬入懷。
「是你!你怎會來?」東凰听出是他的聲音,顯然心中很是驚訝,一怔之間居然就任他拖開了未拜堂的妻。
「修怡是我的妻子,有人為難她,我自然要來。」華離宵直到雙手緊攬在心愛的妻子腰間,才覺到一絲安心,面上不由得徐徐展開了微笑。
天知道,他是費了多大心力才率領眾影衛穿過鬼林,制伏堂外一群印月族人,進得這喜堂,天幸,他來得一點都不晚。
呵,他華離宵的妻子,當然不是別人能搶奪的!
「你怎麼能越過鬼林?難道……你沒中毒?」東凰顯然被擾亂了心緒,皺起兩道漂亮的眉,喃喃的說︰「不,不可能!那晚你明明沾上了迷夜之毒,怎麼可能一點都沒事?」
華離宵摟著懷中人兒慢慢退開數步,悠哉的笑,「族長的迷夜毒煙確實厲害,那晚我身上也沾染了一點,只不過我自幼服食毒藥,體質早已與常人不同,別人沾上或許會死,但我卻不會,而且還可以運功將毒逼出體外。」
「怪不得。」東凰輕哼一聲,撇撇唇角道︰「能逼出迷夜沒什麼了不起,你既然來了,那便試試其他吧!」
墨黑衣袖一動,手掌便要翻出……
雙眉一挑,華離宵忽然喝道︰「族長且慢!」
「怎麼?」東凰略略猶豫,止住了動作。
他悠然一笑,「族長此刻還想對我動手,難道就不怕堂外的族眾全部橫死當場嗎?我勸族長還是放我們離去的好,要不然……傳承數百年的印月族若是毀在你手上,可就不好了。」
「你……好陰險的手段!」東凰雙眼看不見,所以不知堂外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此時凝神一听,卻明顯感覺到不對勁。
圍繞著觀禮的印月族人呢?為什麼瞧著外人強闖喜堂,卻沒有半聲怒喝、半點反抗?
只見堂外,所有的印月族人都直直立著,面色鐵青、目露凶光。
他們不是不想怒喝、不想反抗,只是都已經被華離宵帶來的影衛封住了穴道而已。
東凰太自負也太驕傲,認為華離宵中了迷夜之毒,便再無人能夠闖過鬼林,只是,卻沒算到他並未毒發,也沒算到他身邊一干武功不弱的影衛。
影衛是由三皇子身邊的風君與帝師聯手訓練而出,專長暗算與機關,要無聲無息制伏數十個毫無防備的印月族人,實在不算太難。
「怎樣,族長可以好好考慮一下了嗎?」華離宵滿意的注視他越來越蒼白的面色。
嗯,這個冷冷的少年真是有趣,心底什麼思緒,只從一張臉上便看得透,比起朝中那些月復中藏刀的笑面虎來,實在可愛許多。
「走,你們馬上給我走!」第一次遭受如此打擊,東凰氣得發抖。
「多謝族長,我們很快就會走的。」華離宵又是一笑,「只是走之前……我還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族長,還望族長賜教。」
說著,他右手一揮,從堂外召來兩名黑衣影衛。
「你先離開,好不好?我馬上就來。」溫和的看著鳳修怡,他低聲詢問。
不管怎樣,在東凰的面前多待一刻也是危險的,他要先確保她的安全,再慢慢與東凰談話。
「好。」順從的點點頭,盡避她心中不舍,卻沒有多問。
她相信他,只要是他說的話,她都一定會听。
看著她隨影衛退去,華離宵才轉向東凰,卻沒立時開口。
堂中靜寂,只剩下他們兩人。
「你想知道什麼?快問!」先捺不住滿堂靜寂的,居然是東凰。
他的族人都在華離宵手中,自然會心急一些。
華離宵微微一笑,這才開口,「很簡單,我只想問一問族長,前晚所說,印月族十四年之前就可返回中原,是什麼意思?難道除我之外,還有其他人向族長提出過交換不成?」
是的,若非有人曾經提出過,印月族怎麼可能有機會翻身?
畢竟偌大的燕趙王朝,絕不是憑印月一族之力就可抗衡。
東凰揚起頭,冷冷道︰「早在十四年之前,便有燕趙高官派人前來印月族與我們交換條件。那人說,只要我們幫他將前來南疆結盟的官員暗殺在明夷族,便可幫
我們恢復印月族在燕趙的地位與族籍。」
「嗯,果然如此。」與心中猜測大致相符,華離宵一挑眉,有趣的再問︰「那貴族為何沒能恢復呢?難道……是欽佩御史鳳義常的高風亮節,不忍下手嗎?」
炳!想也知道不可能!
印月族人個個陰柔難測、視禮教為無物,怎麼可能對個陌生的燕趙御史手下留情?
東凰臉上忽的出現一絲落寞,靜靜道︰「你說得很對。」
「什麼?」這下華離宵極度詫異,皺眉疑惑,「怎麼可能?」
難道,是他看錯了印月族嗎?
「我們的確有派人去毒殺鳳義常,只是派去的那個女子最終卻對他動了真情,不忍下手。」語聲不復清冷,反而顯得有些低沉,東凰慢慢垂下了頭。
「女子……難道你所說的女子,便是在修怡身上種下妖眼的那個?」他心頭震蕩,簡直不能相信。
怎麼,當年修怡身中奇毒,其中還有這麼多曲折不成?
「是的,她是巫靈,是印月族最美麗、最聰慧的女子。為了保護鳳義常,她在他女兒身上下了印月之眼,想逼他留下,免去一死。可惜,她的作法卻不被族長接受,族長仍另派他人前去暗殺鳳義常,最後……最後……」這一刻的東凰,似乎顯得很是脆弱,露出了十七歲少年當有的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