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色!」他微微一楞,忽地滿臉期待跟隨牠疾奔而去。
石洞旁側又是一個石洞,曲曲折折也不知有多深。江隨心一聲不吭,只是緊追著前方的小色。
動物的嗅覺與听力要比人類靈敏許多,小色這樣激動反常,是否代表牠嗅到無邪的氣息?
心底激蕩,他忍不住祈求上蒼,希望無邪不要白養了那只色貓!如果牠真能帶領自己找到她,從此以後要他頓頓喂牠吃紅燒肉都行!
「喵嗚……」狂奔許久,花白一團的小色忽然停住,湊到一塊鐘乳石後低喚起來。
巨大鐘乳石下光線幽暗,正有團小小身影倚坐在地上,無聲又無息。
小色繞著那團身影,不住嗚嗚低叫,依戀又親昵。
「無邪!」江隨心立時興奮至極,可剛踏上一步卻又猛地停下,有些恐懼猶疑。
如果那真是無邪的話,為什麼不說話也不動?
難道……
不,不會的!
沒有見到他,她絕不會甘心死去!
雙掌緊握成拳,江隨心終是一步一步走上前,停在了鐘乳石前。
「無邪……真的是妳!可是……怎麼會這個樣子?」不敢置信,他俯身盯著眼前人兒的面容與身形,心痛連連。
蒼白瘦小的臉龐、細弱縴柔的身軀,從前可愛圓潤的殷無邪到哪里去了?
衣衫松垮,罩著細弱無力的身軀,整個人瘦成皮包骨。
他不敢相信,但這鼻、這唇、這眉眼,又分明是無邪啊!
申屠雲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不許她吃、不許她睡,還是怎樣?
這樣瘦弱的無邪……可還會有生命氣息?
「無邪……無邪……」輕輕呼喚,他渾身繃緊,咬著牙將手掌往她臉上撫去。
柔軟、微溫。
顫動的手掌在蒼白臉容上停留不知多久,江隨心才感覺到有隱約的溫暖傳到胸前、傳到心底,他也才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來。
還好,無邪還是溫暖的。
他的無邪並沒離開,鼻端還有淺淺的氣息在。
眼眶一陣發熱,笑傲江湖,天不怕地不怕的江隨心居然落下淚來,一滴滴落在殷無邪安靜蒼白的面容上,如珠滾落。
「無邪、無邪,睜開眼楮看看我好不好?我們要回飛鴻莊成親了,妳不是要作我的新娘嗎?」雙手用力,他輕輕把她緊抱在胸前,喃喃低語。
好輕、好輕呵!
現在的無邪,彷佛比小色重不了多少!他好心疼哪!
抬頭看看身邊小徑四通八達的石洞,思索半晌,他忽地低下頭,看著小色碧綠生光的圓眼,道︰「小色,我們得快點出去才能救無邪!我知道你認得路,到前面帶路好不好?」
現在也只能期望小色真的听得懂人話,而且認得路帶他們出去。
「喵嗚!」小色眨眨眼搖搖尾巴,居然真起步向身邊的一個石洞走去。
「好小色,看你的了!」抱起輕軟的殷無邪,江隨心跟著小色快步朝石洞外走去。
漫長寧寂的洞穴密道,使得江隨心產生一種錯覺,彷佛這天地間便只剩下他和懷中的殷無邪,以及前方靈敏移動的小色。
兩個人、一只貓,明明身處于封閉又危險的境況中,他卻覺得無比滿足與溫馨。因為,他听得到懷中殷無邪淺淺的呼吸,也感覺得到她身上柔柔的暖意。
偶爾低下頭,還看得到她臉上泛起一層淡淡光暈。
呵!相依相伴,原來是如此美好的一件事。萬一走不出去,與她這般同生共死,也沒什麼不好。
不自覺的,他收緊手臂,將她抱得更穩妥一些。
良久,迷宮似的密道終于走到盡頭,從前方傳來一片刺目光亮。
「申屠雲!」一踏出洞口,他便瞧見正在拚斗中的申屠雲和爹親。
掌風呼嘯、拳影錯落。
九年來,申屠雲在鷹落崖下專心養傷練功,而江方毅的武功不僅沒退步,還精進不少。兩大高手打起來竟是旗鼓相當,分不出輸贏。
江隨心瞪著申屠雲,雙眼快要冒出火來,俯身將殷無邪輕輕放在一邊大石上,飛身便向兩人躍過去。
除的是邪魔、殺的是凶手,他自然不用講什麼江湖規矩。更何況申屠雲把無邪害成這般模樣,便是粉身碎骨也活該!
「申屠雲,拿命來!」江氏父子一左一右聯手夾攻,立時將申屠雲逼退。
申屠雲不敵,忽的一收身形向後縱躍,「好,好一個父子聯手!」仰天長笑數聲,竟順勢飛躍開去。
他輕功卓絕,不一會便化成一道小小黑影。
「奇怪!」看著申屠雲逃逸,江方毅皺了皺眉並未追趕。依他的了解,申屠雲這人難纏至極,向來不達目標誓不罷休。當日他與殷大哥聯手,申屠雲尚且使出同歸與盡的拚命招數,而今居然甘心敗退離去?是人老,開始貪生怕死了嗎?
搖搖頭,江方毅不再思索,與兒子一同向大石上的殷無邪躍去,沉聲問︰「無邪怎樣?」
「還活著!」江隨心胸間一熱,再也說不出別的話。
「好,那就好。」視線落在殷無邪蒼白瘦弱的小臉上,江方毅的語聲居然有些哽咽,然後快速轉身,當先向歸路躍去。
鷹落崖下寒冷刺骨,得快些帶無邪上去救治才行!
第九章
三天後,一輛寬敞舒適的馬車穿過鎮集,平穩前行。
跋車男子氣度沉穩、不怒而威,竟是當世大俠江方毅。
而車廂里隱隱透著股藥香,柔軟的被褥層層又迭迭,覆蓋住一個小小身軀。
離開鷹落崖已經過三天三夜,殷無邪還未醒來。幸而她的臉色不再蒼白如紙,氣息也不再弱如游絲。這三天三夜,江隨心一刻不離的照顧著她,連江方毅都插不上手。
「無邪,來,該喝參湯了。」手上端著一盅溫熱參湯,他與沉睡中的殷無邪對話。
從小到大沒照顧過人的江隨心,這會兒動作竟是嫻熟輕巧得很,用小湯匙舀起一勺參湯,穩穩送到殷無邪唇邊。
「好,很好。都喝下去,無邪就不會餓啦。」一勺又一勺,他耐心無比,看著參湯一點點滲入她的唇,臉上滿是歡喜笑意。
還好,還好無邪沒在那石洞中餓死。
七天,整整七天!
她沒有吃過半點食物,就只靠鐘乳石滑落的些許水滴續命。這樣孤冷又饑餓的七天,有幾人能夠熬過?
沒想到,他柔弱的無邪居然撐了下來。
只是……被餓得只剩皮包骨。
一想起這些,他就禁不住心痛憐惜,只想讓她多吃些、再多吃些,回到從前的圓潤豐腴才好。
半晌後,一盅參湯喂完。
他伸出右掌,輕輕握住她露在被褥外的縴細手腕。
好細、好弱,似乎一握就會折斷。
江隨心幾乎不敢用力,只是輕輕的摩挲著她白皙柔滑的肌膚,感受那股溫暖。
「無邪,醒過來好不好?妳瞧,我們下午便可到家啦。」望著殷無邪猶自緊閉的眼,他語聲低緩。
回到飛鴻莊,他和她的家!
殷無邪安靜的睡著,縴長睫毛如兩片精巧羽扇,在白皙臉容上投下淺淺陰影。
「無邪,再不醒來,就變成小豬了哦!」他剛說出「豬」字,心頭又是一痛。
天底下,有這麼瘦的小豬嗎?
下巴尖尖、嬌巧玲瓏。
他忍不住抬手,撫上她沒多少肉的小臉。
唉!想當年初來飛鴻莊豐潤的殷無邪是多麼可愛啊!
那才是小豬,天底下最可愛、最美麗的小豬!
可嘆那時他居然不懂得欣賞,還嘲笑她,沒想到要多抱抱她、親親她……
彷佛是感覺到他的觸模,她彎彎的雙眉忽然一皺,兩排羽睫也顫了顫。
「無邪!妳醒了嗎?」他立時屏住呼吸,緊盯著她的雙眼。
「嗯……」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輕輕嚶嚀一聲,果真張開雙眼。那大大的眼楮一點點睜開,便如嬌美的薔薇一點點綻開在夜色里,震人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