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從今日起,你便叫甄夜,立刻搬到鳳園居住。」說完,甄漠轉身便走,不再多看她一眼。
在場所有的人聞言立刻都變了臉色,顯得驚詫至極。
因為甄漠這句話除了是對夜子說,也是對整個相國府說。
鳳園,是離他住的寢園最近的一個園子,也是相國府里最華麗、最精致的一個園子。自從多年前甄老夫人過世後就一直空置,無人居住。可是今日,他竟然把鳳園賜給了夜子!
這意味著,從今日開始,夜子的身份不同了!
她不再是那個任人欺辱、踢打的小賤人,而是相國府里最最尊貴、最最重要的九小姐。
夜子笑得一臉開心,看著甄漠漸漸走遠的背影,朝他彎腰施禮,大聲道︰「夜兒遵命,謝過父親!」
可是相對子夜子的笑顏,一旁甄月嬈的面色卻越來越沉,另外三個孩子的臉上也是又驚又懼。
為什麼父親會突然之間對這小賤人這麼好?
沒有人能夠猜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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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臨,夜子在相府小侍女亭藍、亭碧的隨行下,來靜園與娘親道別。甄漠只讓夜子住進鳳園,並沒讓她娘親也入住,所以從今晚開始,夜子就不能再與娘親住一起。
靜園位子相國府最偏僻、最冷清的一角,平日很少有人涉足,靜園的花木比別處零落許多,靜園的晚風也比別處幽冷許多。
夜子的娘親是甄漠的第八房夫人,也是最不得寵的那一個。
屋內油燈搖曳,照亮薄紗窗下縴瘦的女子。
「襲簡素青衣,一條薄紗蒙面,八夫人斜斜倚坐在酸枝木椅上,透出幾分莫名的孤寂與倦色。沒有華麗衣釵、沒有奴婢服侍,相國府的八夫人便是在這樣一座冷寂小園里度日,悄無聲息。
「娘,從今日開始,夜子便是甄府的九小姐,要離開這里住進鳳園了。」她站到娘親身前,輕輕開口。
八夫人回望她,兩只露在面紗外的眸子一動也不動,沒有焦點,靜如死水無波。
夜子的娘親,原來早已失了魂,一如活死人。
抬頭望著娘親,她的小臉上流露出一股極濃重的悲哀,濃重得絕不應該是一個七歲的孩童所會擁有的情緒。
上前兩步,她握住娘親的手,輕聲道︰「娘,您放心吧,夜子到鳳園後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絕不讓娘親擔心失望。」
她小小的手掌與娘親縴長蒼白的手指交纏在一起,用力握緊。
八夫人似是感覺到了手心那一點溫暖,凝滯的眸子居然轉了一轉。那轉動雖然緩慢,可是微微蕩漾的眼波,已流露出驚人的美麗來。
八夫人若不痴傻,恐怕也是天下少見的絕色佳人。
夜子見狀頓時一臉歡喜,湊近她身邊道︰「娘親放心吧,夜子知道該怎麼照顧自己,也知道以後該怎麼做,娘親要相信夜子哦!」
八夫人茫茫然望著她,只是無意識的抬起手,往自己身前輕輕拂去,似乎是怪夜子擋了她的視線,要將夜子推開。
蒼白縴手緩慢移動,推開了夜子,也在不經意間拂落了自己的面紗。
「呀!」站在夜子身後的侍女亭藍呆呆地瞪著八夫人,頓時張口驚呼。
另一個侍女亭碧平時雖較大膽些,但也已經嚇得面色發白。
因為八夫人的臉……不!那還能算是臉嗎?
刀痕交錯、肌肉翻卷!
鮮紅雜亂的疤痕在油燈下泛出猙獰的亮光,好似將整張臉都割裂了開來,自雙目以下,再無一處完好。
身姿窈窕的八夫人……竟有一張比惡鬼更可怖的臉!
油燈明滅不定,更增幾分慘烈。
夜子一咬唇,猛然回頭往亭藍看去,一瞬間,漆黑長發下的眸子泛出幽幽黯光,宛如千年琉璃,冰澈到底。
才剛滿七歲的小女孩,沉下臉時居然也攝人得很。
「對……對不起,九小姐……」亭藍不由得身上一冷,連忙垂下頭去不敢再看。
「請九小姐恕罪,亭藍她不是故意的!」亭碧連忙開口,為亭藍開月兌求饒。
「哼!她若是故意的,我便讓爹爹罰她!」夜子又瞪了亭藍一眼,才轉過頭去。
「娘親是擔心夜子離開靜園後,會忘了娘親嗎?放心吧,夜子一定會把娘親記在心底,一刻也不忘!娘親的樣子,夜子不會忘;娘親從前說過的每一句話,夜子也不會忘。」把視線定在八夫人臉上,她抬起小手往那交錯的傷痕上細細撫去,低低呢喃。
半晌後,她才拾起地上的紗巾,仔仔細細地覆住八夫人面容,然後轉身往屋外走去。
亭藍、亭碧趕緊跟在她身後,快步往外走。
這樣詭異的靜園、這樣可怖的八夫人,如果可以的話,她們今生今世再也不想靠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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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冬來,六年後。
相國府內,亭台樓宇皆為白雪覆蓋,一派寒冬景致。
夜子靜靜坐在鳳園側廳,任身後兩名侍女將自己的一頭墨黑長發挽成雙鬟,簪上珠玉花飾。
菱花鏡中,十三歲的稚齡少女已展現出驚人的美麗。一身緋紅色的繡花絲裙,更襯得她膚白如雪、目似點漆。
「九小姐真美啊!」丫鬟亭藍將幾朵貅玉珠璣簪入夜子的發間,忍不住靶嘆稱贊。
「那還用說嗎!九小姐若不美,太後又怎會宣小姐入宮賞梅?」亭碧為夜子梳理著披散下來的幾縷長發,笑得十分驕傲。
在這相國府中,主子的臉面也就是奴才的臉面。
甄夜是相國府的九小姐,也是入住鳳圍、最尊貴的一位小姐,做為夜子的貼身侍女,她們自然很是風光。
在凰園中服侍夜子整整六年,兩個侍女幾乎已經忘記了當年夜子被欺辱的情景,也忘記了靜園中夜子的母親,有一張如何可怖的臉。
現在的她們只知道,夜子就要跟隨相國大人入宮了。
太後相邀觀雪賞梅,那是何等榮耀又風雅的事呵!
夜子眨眨大眼,把紼紅衣帶輕輕繞入指問,嬌聲道︰「你們莫要胡說,太後宣的並不只有我一人,月嬈姊姊也要去呢。」
亭藍輕哼一聲,撇唇道︰「五小姐雖然也不錯,但又怎及得上小姐您嬌美無雙?我看太後喜歡的必定會是小姐呢!」
「不錯不錯,小姐穿上這身紅衣便像那九天仙子下凡,照奴婢看來,非但太後會喜歡,皇上也一定會喜歡的。」亭碧瞧著鏡中的夜子,滿臉喜色。
夜子抿起唇,垂首不語。
連相國府中的兩個小小侍女,也懂得太後宣甄家女兒入宮並非只為了賞梅那麼簡單。
自古以來,帝王迎娶權臣之女為妃,是鞏固政權的慣用方式,並不稀奇。何況當今皇帝尚年少,因此攏絡甄漠這個朝庭棟梁就顯得更加重要。
只是,她才剛滿十三歲,便要入宮去任人挑選了嗎?
鳳園果然不怎麼好住,相國大人的女兒,也果然不怎麼好當。
梳妝完畢,穿過九曲回廊,夜子走入了前廳。
五小姐甄月嬈早已梳妝完畢在那里候著,看著一身嬌紅的夜子走近,她臉上揚起一抹笑意,心頭卻在滴血。
從六年前起,甄府最尊貴的小姐便不再是她,而是夜子!
從六年前起,甄府最美麗的小姐也不再是她,成了夜子!
「呵,太後相邀,九妹居然敢這樣遲緩,難道是不想去了嗎?」睨了夜子一眼,甄月嬈艷麗的紅唇牽起,眼底現出幾絲鄙夷。
憑什麼連賤人所生的女兒都可以登堂入室?憑什麼這個小賤人竟可以和她一起去面見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