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舒眉一顆心跳得飛快,雙頰紅撲,一雙美眸如盛星辰般地亮著,雖說,她不認「一孕傻三年」的說法,但是,與從前完全不同的直線思路,讓她津津有味地听著沈晚芽轉述問驚鴻說過她的萬般優點,仿佛從此雨過天晴般,完全忘記了她與問驚鴻之間,其實仍舊結著臘月里冷至極點,難以化去的寒冰……
第3章(1)
夜色悄臨,月上梢頭。
初更時分,雖然主人未歸,但是,「樂雁居」里里外外燈火通明,只是氣氛異常的寂靜,因為雷舒眉把下人都給遣開了,有沈晚芽的默許,雖然沒有問驚鴻的同意,但是,她一個人待在他的居處,也沒有人敢來打擾置喙。
此刻,她正大刺刺地據著他在偏廡的書房,屋里燒著地龍,丫鬟帶著人離去之前,還讓人多擱了一個火盆,烘得暖熱,讓屋里的人絲毫無畏從半開的門扉間吹透進來的寒風。
雷舒眉坐在書案前,手里拿著問驚鴻擱在成迭帳本之外,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的一本藍皮冊子,依著章回頁,她翻開了其中一個篇章。
忽然想到什麼似的,還未細看其中的內容,她就笑了。
無論回想幾次,只要想到小痞子在他爹娘面前為她說的那些好話,雷舒眉還是會忍不住開心地笑起來,從下午听完到現在,已經不知道回味了幾次,笑得她肚子都有些疼了呢!
但是,她開心,笑得肚子再疼都開心。
雷舒眉將手里的書本又翻過了一頁,看著自己所寫的字句,她不必太仔細的讀看,也知道這一章回的故事,是大俠女著了壞人的道兒,被喂吃了散功粉,短暫失去了武功,只能任人擺布。
沒有辦法施展內力的大俠女,就跟普通的弱女子沒有兩樣,壞人頭兒看上了她絕美的姿容,強硬要逼她與其成親,大俠女在這個時候心里已經認定了她的小痞子,心里當然不願允婚。
可是,大俠女轉瞬想了小痞子曾經對她說過,無論發生任何事情,要她都別往短處想,要她必定堅持活下去,等著他去救她。
在小痞子對大俠女信誓旦旦許下這承諾時,他的武功是不及大俠女的,所以大俠女听了只是覺得有趣,在小痞子半帶哄騙,半帶強硬的要求之下,她有些敷衍的答應了他,心里想的是自己永遠不會有需要他援救的一天。
然而,在那一天,當大俠女被壞人頭兒派來的喜娘與嬤嬤們,像個偶人女圭女圭般被動地穿套上大紅嫁衣時,她不在她們面前顯露出半點怯懦的表情,但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在清冷的面容之下,藏著一副渴切小痞子快點到來,把她從這一場婚禮中救出去的心思。
若是讓她跟了小痞子以外的男人,她寧願死。
這不是什麼貞潔烈女的心思,而是一生一世,只認定一人的一心一意。
大俠女是這般心思,她雷舒眉,亦然。
那他呢?
他問驚鴻的心思,也與小痞子一般,認定了自己所愛的女子之後,無論如何,就都不會放棄對她的執著了嗎?
終于,雷舒眉合上了書冊,看著封頁上,她親手寫上的幾個字——小痞子專用讀本,想到問驚鴻每回看到這幾個字,總會不以為然地撇撇嘴角,幾次撂下話,說她下次再在送他的書上封面寫這幾個字,就休想他會翻開來看。
她以指尖輕輕撫過那幾個字,一抹春花般的笑,浮漾上她的嘴角,想到問驚鴻每次都惡狠的警告她不許再寫上「小痞子專用讀本」幾個字,但是,每次看到她在新書上又如法炮制的寫上去,也不見他撕過或扔過她的本子,只是會抗議性地把本子晾上好幾天,但幾天後,她總會在新書側邊上看見翻痕。
狠話說歸說,他最後還是看了嘛!
所以,她可不可以想做……他就算再生氣,對她所做的事情再不高興,也還是會為她心軟呢?
他會嗎?
這次也會嗎?
雷舒眉在今兒個傻樂完一下午之後,入了夜,想到了她與問驚鴻之間不愉快的現實,忽然又多愁善感了起來。
此刻,她忽然不知道自己一整個下午,像個傻瓜似的,是在窮樂些什麼?會為她在自家爹娘面前說好話的,是以前的小痞子,在他知道被她騙了之後,與從前還是一般心思嗎?
初更時分,問驚鴻回到自己的跨院,不需要有人來對他說明,看到整座間堂里都點亮了燈火,他就知道屋子里有人,而且,他連猜都不必猜,就知道屋里的人必定是生平最不喜歡待在暗處,在夜里總要點亮整屋子燈火的雷舒眉。
從來膽大包天的她,就只怕黑。
獨自一人的時候,尤其害怕,她說是因為小時候,曾經一次與爹娘去桃花林的「花舍」游玩,結果一個人跌進荒廢的井里,雖然因為井里的落葉堆得很厚,再加上她年紀小,身子骨軟,只受了一些破皮的傷,可是,那天因為沒人看見她進了林子,她爹娘讓人找了一夜,一直到隔天清晨,她才被找到,那一整夜里,她就一個孩子待在黑暗的枯井里,從此她就怕黑,夜里總要在屋里點上許多燈火,即便是睡了也要留一兩盞燈不滅。
看著這在黑夜里,熒煌如晝的屋子,問驚鴻不自覺地抿緊嘴角,不讓自己內心的情感隨著她起舞,但心里的一處角落,仍舊是不受控制的泛起了不舍。
「這麼晚了還不睡?」
問驚鴻的嗓音不揚也不抑,只是淡淡地拋了過來,雷舒眉吃了一驚似地抬起螓首,就看見他站在小門前,琥珀色的眼眸直勾地往她看過來。
「你什麼時候……什麼時候回來的?」
她慌了手腳,急忙地要站起來,以往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可是如今他們之間鬧不愉快,沒有過問就佔著他的書案,教她有點緊張心虛,就怕他會因此生氣,只是一時起來得太急,右手背骨撞著了桌案邊角,磕得生疼。
「唔……」她咬住唇,沒唉疼出聲。
問驚鴻微擰起眉心,將原本忍不住要探出去的大掌,藏到背後握成拳頭,睨著她的眼神帶著些許無奈,以及刻意淡然的擔憂,「你當心一點,慢慢來,那張椅子我沒趕著跟你要,你可以繼續坐著。」
雷舒眉低頭,讓自己的目光落在剛才坐過的椅子墊褥上,泛起了苦笑,想告訴他說得太遲了,她已經都站起來了,現在也不好意思再坐回去。
問驚鴻在她低頭瞧著椅子,沒能分神往他這兒瞧過來的時候,嘴角幾不可見地噙起了一抹淺笑,看著她一臉猶豫,不知道是該繼續堅持站著,還是該依他的話再坐回去的困擾表情,十分有趣。
她似乎還沒有發現,但他注意到了,隨著孩子的月分越大,她越發嬌憨了起來,以往總是很快就能夠做出反應,回嘴堵他,現在必須要多思考一下下,說風是雨,忘性較之以往大了一些。
只是待她抬起頭,把目光往他這兒投射過來時,已經不見他半絲笑意,一雙琥珀色的眼眸在看著她的時候,神韻稍嫌冷淡了些。
雷舒眉心口悶悶的,感覺就像是有孕初期的反胃,可是不會想吐,反而堵得她更加難受,只是她明明不想再看他冷淡的眼神,天生倔強的性子卻讓她無法把目光從他的俊顏上移開,好像躲掉逃開了,她就是徹底的輸了。
「或許……或許真正的我,不是如你所想,你會喜歡的那種弱女子……那種需要人保護的弱女子,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