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從前,要去鏢局,或者是與解伏風他們約見時,什麼地點時間都方便,今天她獨自出門,卻覺得自己根本就跟做了賊沒兩樣。
要是成親以後都這樣……雷舒眉徹底發愁了。
不過,雷舒眉還是必須承認,有她家心愛的鴻日夜陪伴,還是極好的。
再過兩天就是冬至,大街上到處都是熙來攘往的人,城東北角的「龍來飯館」以往說起來都算僻靜,今天卻也是里里外外都是一片熱鬧喧天。
客棧的二樓,桌椅之間以屏風相隔,雷舒眉與解伏風兩人就佔了其中一桌,桌上幾道小菜與饅頭,最主要的是一大盆鹵牛肉,算是這家飯館的招牌菜,不止是解伏風他們這些粗壯的男人愛吃,就連雷舒眉也喜歡吃上一些,或夾進饅頭里,滋味十分鮮妙香女敕。
雷舒眉給自己弄了一顆肉夾饅頭,悠緩地吃著,一邊听解伏風為自己先前欺瞞她的事情做解釋。
解伏風怎麼說,就怎麼替自己委屈,「我這不為你著想嗎?我說呢,蕭老丐那個人太唯恐天下不亂了,想想,要不是他對你說了那些話,你怎麼會拗到現在還不肯跟你心愛的小痞子成親呢?我太知道你有多喜歡問家少爺了,起初听說那些忌年忌月,還想這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學問,後來,我听人說蕭老丐跟你說了那些話,就猜到那絕對是你這丫頭搞出來的鬼!」
「你早告訴我,不就沒事了嗎?」
她吃了一半,忽然停下,看見解伏風的目光老是忍不住盯她顯懷的肚子,好像在看什麼怪物一樣,好像對她真的懷有身孕仍舊感到驚奇不解一樣,讓她忍不住扯了下水青色的四瓣菱紋襖子,好讓肚子看起來不太明顯。
解伏風看見她的動作,連忙陪笑,其實也不止是他覺得驚奇,所有兄弟對他們老頭兒年紀輕輕就懷孕生子,紛紛感到震驚不解,怎麼想都覺得她這精明的丫頭該是叱 商界的狠角色。
「老頭兒,喜歡就喜歡,能在一起就別錯過,別像我跟我家蘭蔚一樣,我現在連她在哪兒都不知道,多苦啊!沒錯,我是知道當初問家少爺跟你在一起之後,還是繼續進行他與那位元小總管的婚事,但我可以看得出來,他對那位元小總管根本就無心也無意,遲早是你的人。」
「別把他說得像是被我搶了親的大姑娘。」雷舒眉嘴里說得惡狠,女敕唇卻是噙著笑意,一顆梨渦陷得深深的,「好不容易見了面,廢話少說,那天我送信讓你查的事情,有結果了嗎?」
解伏風搖頭,捉了把花生,一顆顆搓了皮吃進嘴里,「還沒,就差一點兒,那位陳慶現在是極力想要為自己洗月兌罪嫌,行事十分小心,不過,辦起他那些同伙下手可狠了,眉丫頭,你家小痞子這一個借刀殺人之計,用得不簡單啊!現在不過才剛剛開始,接下來,那些不想死在陳慶手里的人,遲早要出面咬上陳慶。」
「或許他們兩方之間可以達成默契,這也是有可能的。」雷舒眉從來就不敢將人心看得太簡單,她也不以為問驚鴻沒想到這一點,或許,他已經想出了防範的方法,「關鍵在那些混混們,千萬不能讓鏢局的兄弟與他們再有任何來往,我不能再讓鴻對鏢局起疑心,再繼續追查下去。還有,我現在出入不便,以後有事你們自個兒看著辦,沒有必要,別像今天這樣約我出來,我怕節外生枝。」
「咦?」解伏風疑問,「今天不是老頭兒送了信過來,讓我來見你的嗎?」
「我沒有。」忽然間,雷舒眉心生一絲冰涼,「你說我給你送信,你確定是我的字跡嗎?」
「老頭兒,我與你幾年交情,怎麼可能會認不出來……」解伏風未說完的話語,就像是忽然又倒吞了回去,他看著雷舒眉身後的表情,確實就跟生吞了一顆大雞蛋沒兩樣,「老頭兒……你那個他,在你背後。」
雷舒眉感覺到身後灼銳的視線,怕得不敢回頭,她大概可以猜到解伏風收到她的那封親筆信是怎麼一回事。
那封信確實是她所寫,不過,是問驚鴻那天半開玩笑,說想弄懂一些她所說的江湖切口,想知道如果是她筆下的那位大俠女要約見熟人時,那封信該是如何遣辭用字,她只當做是一場游戲,卻沒想到掉進了他所設的陷阱之中。
既是她親筆所寫,解伏風根本就不疑有他,更別說,當時她在寫這封信時,設想約見的人就是解伏風,她根本就是掉進被設計的陷阱,然後在里頭還給自個兒做了另一個陷阱。
「原先,我也不過只是猜想,想著猜錯也就算了。」從他們身後屏風出現的問驚鴻,盯住了她動也不敢動的背影,他的嗓音帶著笑意,但那笑像水,像是冬至之前,湖面上就要結凍的水,冷至極點,「其實,一開始我雖然對鏢局與陳慶他們之間的關系有懷疑,但很快的,我就知道兩者之間並沒有任何關系,那天,那些東西我是故意讓你看的,如果你在看完之後,什麼也不做,我也拿你不能奈何,但是你真的教我太驚奇了,我真沒想到,我會听見比自己預料中還要精彩千萬倍的談話,起初我不過想解開一個疑問,想知道你與鏢局是否有關,但是,今天听聞爾等一席閑談,曾經我在心里難解的困惑,如今都解開了,真是感激不盡。」
最後一句話,問驚鴻是對著解伏風所說的,話才說完,就看見對方臉色在一瞬間刷白,然後變得鐵青,像是在壓抑著涌上的怒意一樣,似乎在這個時候想通了這一切不過是他所設的局,而自己上了他的當。
這一刻,解伏風真想抽自己兩耳光,剛才什麼話不好說,偏偏就要提那檔子事呢?他再想證明自己的清白與用心良苦,也可以不挑這個時候啊!
「時候不早了,眉,我們回家吧。」
問驚鴻一臉溫柔的笑意,上前扶起渾身冰涼,像是被釘在原位,動也不能動彈一下的雷舒眉,拿起一旁的暖氅為她披上,而她沒有掙扎,他們都知道接下來要說的話,不好在這種人多嘴雜的地方說。
「眉丫頭?」解伏風也站起來,為雷舒眉感到擔心不已,但他才想出手,就被她搖頭給制止,他看向對他投來一睨的問驚鴻,從這位少東家的琥珀眼眸里所看見的冰冷,讓他知道這男人的冷血,是天生從娘胎里就帶出來的,那如玉般淨潤的俊美臉龐,此刻看來,倒像是冰鏊出來的一般。
雷舒眉隨著問驚鴻離開,上了馬車,就算是在他扶她上車的時候,她都仍舊是不敢看他臉上的表情,一直到她終于忍受不了馬車上快要教人窒息的靜默,才終于忍不住開口,一股腦兒地把所有能想到的事情全都對他說了,但說完之後,卻只見他的面色更加陰沉。
「鴻?」她扯了扯他的袍袖,「我都說了,真的,你還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你想知道的我都說,小痞子……」
「別喊我那三個字。」他冷冷地開口,現在听到這三個字,再想到這段日子被她耍得團團轉,讓他感到有些痛恨,「我叫問驚鴻,不是什麼小痞子。」
「我不是故意騙你的……」她心里真的快急壞了。
「騙?你也知道自己騙了我?把人當傻瓜很有趣嗎?雷舒眉,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要不要趁這個機會說清楚?還是,你根本就連手腳笨拙這件事情都是假的,只是想騙我心疼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