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見他沒有動靜,元潤玉忍不住開口催促道。
最後,藏澈終于放開手,卻不是因為她的催促,而是當他抬起眸光時,看見了桑梓不知何時也來了‘浣絲閣’,站在不遠之外看著他們,他放開元潤玉,提步走向桑梓,知道這個好兄弟必定是有要事過來尋他。
「有消息了?」藏澈開門見山,語氣輕淡。
桑梓點頭,一臉正色,目光卻是忍不住越過藏澈的肩畔,看著一邊揉著手腕,一邊朝著藏澈背後做鬼臉的元潤玉,對藏澈輕笑道︰「玉姐姐?」
「你听見了?」藏澈听好兄弟語帶嘲笑,卻也沒感到絲毫窘赧,反倒是一臉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得不可思議,「元宵那夜你不也親耳听見她說的話了?在她眼里,我不知道是哪家不學好的年輕少爺,既然,她想倚少賣老,我稱她的心,不好嗎?」
「瑤官,你……」
話到嘴邊,看見藏澈噙在唇畔的笑痕,以及那一顆平素不容易見到的小梨渦,桑梓卻忽然不打算說了。
他年紀虛長了藏澈一歲,年紀最相近,從小一起長大,他最是知道藏澈不喜歡被人打擾自己樂在其中的游戲,如果不能陪著他一起玩,就最好袖手旁觀,明哲保身為妙,是以他話鋒一轉,回歸正題道︰「你料想得不錯,他就在這附近,想要引他出來,瑤官,你可有什麼好辦法?」
藏澈與桑梓相視一眼,不到須臾的功夫,桑梓便見到這個人眼里閃過一抹陰冷的笑,知道他心里必定有了應對之法……
第6章(1)
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
這句話,曾經元潤玉不懂,如今也還弄不太明白。
明明兩日之前,一切都還好好的,但是今天一早,藏澈忽然改變了主意,不允許她繼續讓‘浣絲閣’的人再動用庫房的備料,說那些昂貴的絲線,也都是買家的財產,讓他們擅自動用,經此以往,也是一筆莫大損失。
「為什麼?!你明明答應過的事,怎麼可以忽然說反悔就反悔了?」在藏澈帶人過來清點庫房的備料,正準備離去之時,被元潤玉給攔住,他朝手下使了個眼色,示意對方可以先行離去,然後,就是一臉苦笑的表情,仿佛哪家的黃花大閨女被元潤玉這無賴給糾纏住一樣無奈。
看著他一副受害的表情,元潤玉哭笑不得,想他兩天前一口一聲玉姐姐,喊得她渾身起雞皮疙瘩,卻偏偏那一張俊顏裝女敕時,看起來還不惡心,但無論如何,她今天學乖了,把人攔住,但很聰明地保持一定距離,不再讓他拉拉扯扯,免得教人以為他們真的關系匪淺。
「我是答應過,不過,可沒許諾他們期限,所以我這也不叫做反悔,不過就是改變了心意而已。」
元潤玉知道他說的話沒錯,但還是再進一步地說道︰「老陶他們都是有分寸的人,那些昂貴的金線真絲,他們半束未取,都是用較便宜的棉線,靠著他們的技術織些平實但好賣的錦布,這是我們當初說好的,他們並沒有逾犯當初的約束,他們有些用的還是經年未用的庫存,那些線他們不用,或許就要一直堆在那兒,最後扔了也說不定,你就行行好,再給他們幾天,別斷了他們生路,他們只是普通百姓,平日里積蓄就不多,不像‘京盛堂’這種大商號動輒都有大筆銀兩可以運用——」
「夠了。」藏澈打斷她的話,想她或許沒想到,她才是所有人之中最沒規矩的,不過是一個小總管,卻越過主子,擅自來找他談話,想她上回還振振有詞說自知身分,不曾想過要說服他的事情,真不知道她是出爾反爾,還是一時急得忘記自個兒說過的話。
他噙起冷笑,正視她忍怒的嬌顏,又道︰「如果他們生活真的有困難,‘京盛堂’在金陵也設了救濟堂,看是要領藥領米,還是要借銀子,只要我交代一聲,就可以讓辦這差事的人對‘浣絲閣’的伙計織手們從寬處理,絕對不讓他們的生計出任何差錯,這個回答,玉姐姐可還滿意?」
「不要喊我玉姐姐,我不是你的姐姐!」元潤玉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堂堂一個大總管臉皮可以厚成這副德性,明明是真正的罪魁禍首,卻一副「姐姐饒是有干錯萬錯,都是弟弟的錯,姐姐盡避教訓示下,弟弟一定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一切好說,唯這件事情沒得商量……」的表情,真教她氣極了,口頭上被他佔了便宜不說,還必須吃下這大虧!
就算是以前當小霸王橫行無阻的問驚鴻,再更可恨千萬倍,與藏澈這無恥的男人一比較起來,都是小巫見大巫了。
對于她斬釘截鐵否認他的叫喚,引來眾目睽睽的盯視,藏澈只是嘆了聲,走到她面前,俯下首,低沉的嗓音不緊不慢地說道︰「玉姐姐就這般無情?原本瑤官還想看在姐姐的份上,來個既往不咎,現下一想,或許,先前給這些人行的方便,應該全部討回來更劃算些?」
「你——」元潤玉抬頭瞪著他,不明白為什麼他能夠扯著一張溫和如水的笑臉,字字句句卻是冷冽殘酷?!
「玉兒,別說了。」問驚鴻從她背後揚聲喊住了她,走到她身邊,俯首搖頭正色道︰「藏大總管這決定,我也是允的,玉兒,你可還記得,那天你來的時候,老門房曾經說過,他們家少爺是個好人,還很激動的反駁我們說,他們少爺絕對不會設什麼害人的局,記得嗎?」
「我當然記得,後來不也證明了那位大叔的話,那位何少爺為人……鴻兒,你們這該不會是在設局讓那位少爺——」
問驚鴻在她還未把話說完之前,就已經機警地伸手搗住了她的嘴,咧笑點頭,表示她猜對了。
元潤玉默了半晌,點了點頭,才讓問驚鴻放心地挪開手,雖然心里明白此舉勢在必行,但她還是忍不住轉眸睨向藏澈,神情有些埋怨。
藏澈不訝異她的反應,在他與問驚鴻提出這個方法時,問驚鴻就曾經說過,他們家小總管樣樣都不差,就有一個不能對弱小見死不救的壞毛病,如果再說另一個壞毛病,就是她會把欺壓弱小的人當成大壞蛋,果然不出所料,現在她已經將他當成沒好心腸的壞蛋了。
他撇撇嘴角,苦笑道︰「我承認,你的法子可行,對這些人也算是仁慈厚道,不過,邢不是可以解決問題的方法,我能待在金陵的時間不多,想必你們也不可能在此地久留,所以,這件事情只能下猛藥,加快腳步的辦,如果那何少爺真如他們那些人所說的好心腸……總之咱們拭目以待就是!不過,我心里很好奇,你家少爺說,如果不把事情與你說清楚,你必定會另外采取行動,我想知道你心里真的有應對之策?」
「……有。」
元潤玉回得心不甘情不願,知道他與鴻兒對此事都是有盤算之後,她那一番應對之策倒像是兒戲了!
她抬頭看了看問驚鴻,發現他也往她這里瞧過來,似乎也頗好奇她想到了什麼法子,一臉期待想听的模樣,她咬咬女敕唇,悶道︰「既然你們的決定是不讓他們動庫房的備料,我會想,這幾日他們也織了不少布,所賺的銀兩不多,但也是個數,把這些銀兩籌起來去買線料,足夠他們再織不少布,尋常的線料不值什麼錢,處處可以買得到,但用‘浣絲閣’獨門的手藝織出來的布,可就值錢了,說不定能換回原來銀兩的雙倍,甚至于是三倍數目,他們都是明白人,只要說清楚,我想他們會樂意把入袋的銀子再掏出來買線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