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這其中有關系到她與親爹之間的約定,所以,在舅舅面前,她大多時間也是裝瘋賣傻。
「澈舅舅,你說,那個問驚鴻與他家小總管,感情究竟有多好?」當藏澈的手放開她的時候,她反過來拉住他的手,有些擔心地追問道。
「只怕不是一般的好。」
「那你說,他有沒有可能喜歡我?」
「眉兒。」藏澈既然知道她的心思,就無法坐視旁觀,對他而言,晴姐姐與眉兒是他在這世上最重視的兩個人,他會盡一切努力,不讓她們受到一絲毫的傷害,他提起銀箸,挾了一塊涼糕到她面前的小碟里,然後揚起目光,眼里帶著些許陰沉,「趁新鮮,吃吧!」
「嗯。」雷舒眉知道澈舅舅這意思是要她留下來,他有話要對她仔細慢說,只好點頭,也跟著提起銀箸,挾起涼糕細嚼慢咽。
見她吃著,藏澈一邊為二人斟茶,一邊不緊不慢地說道︰「你想喜歡誰,宸爺說過由你自個兒作主,舅舅也當然就不會多加干涉,只是,問驚鴻究竟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你書中筆下的小痞子,你可曾想明白這一點……」
冤家路窄,是能窄到什麼程度呢?
元潤玉心想,如果套一句以前她爹常對她說過的話,就是在人的心里越怕什麼,那樣東西或是人,就越會找上門來!
今兒個是元潤玉來到金陵之後,第二回出門,第一回是前天去‘浣絲閣’,回來之後,因為她與問驚鴻可能會在金陵住上十天半個月,所以,分號的孫大掌櫃為他們騰了一個小院。
一個正廳,三個房間,天井還算開闊,屋角一株紫色的辛夷花開得正香,大致上還算干淨。
孫大掌櫃派了一個老婆子听她吩咐,所以花了半天清理,將物什歸位,半天添購一些吃食,到昨兒晚上,已經就像住在自家里一樣舒服,讓問驚鴻笑嘆這趟帶了小總管一起出門,真是明智的決定。
所以,元潤玉心里想不明白,昨晚之前,明明一切都是如此順利完美,風平浪靜,為什麼老天爺不願意讓她繼續平靜下去,偏要讓她連兩次出門,都踫到藏澈呢?!
「元小總管,真巧啊!」
「是啊!真是無巧不成書,藏大總管,你也喜歡吃糖芋苗嗎?」
鬧市的一角,以粗布棚子拉搭出來的一個小攤前,藏澈與元潤玉兩人分隔兩桌而坐,只是桌面小,隔得也不遠,其中人手伸得長些,就能夠構到對方,說起來話一點也不吃力。
此刻,兩人都是笑容滿面,在等著老板將他們點的甜食送上來之前,就像是許久不見的熟人般寒喧對話,元潤玉猶是男裝打扮,在旁人眼里看起來,還以為他們這對哥兒們交情格外的好,只有天曉得他們根本就不熟!
藏澈頷首微笑,道︰「稱不上愛吃,不過這糖芋苗是金陵的道地小食,從京城遠道來此,不吃上一碗,似乎說不過去?」
「是啊!我也是這麼想,就是沒想到會遇見藏大總管就是了。」元潤玉臉上猶掛著笑,心里暗暗叫苦,想攤主為什麼不快點把東西送上來,她隨便囫圇兩口吃淨就可以走人了!
「原來元小總管這麼不想見到藏某,真是教人遺憾。」
「藏大總管莫要誤會,潤玉沒那意思。」元潤玉知道自己的話說得有些不對,但應該也不至于讓他得出這個結論吧!
藏澈轉眸見她眉心徽蹙,一臉困擾的表情,半晌,才失笑道︰「啊啊!是我听差了,元小總管說的是‘沒想到’,我卻听見了‘沒想’,這一字之差,十萬八千里遠,元小總管,失禮了!」
「不會,我不介意。」元潤玉語氣略悶,總覺得他臉上的笑容格外礙眼,看似溫和可親,但是看在她眼里,卻教她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
虛偽——
從小到大,元潤玉很少在心里如此冒然地評價任何一個人,但是對藏澈,她卻是打從心眼兒里不喜歡,這個人的笑,會讓她覺得害怕。
這時,他們各自點的糖芋苗終于端上來,撲鼻而來的香甜,讓元潤玉總算心情好些,她笑著對攤主說道︰「老板,你剛才說我能從旁邊的火熟行點燒餅一起配著吃,是吧?!」
「是是,剛才你身邊這位小扮兒也讓人吩咐了兩塊燒餅,我這就去吩咐,也是要兩塊是吧?」
「是,麻煩老板了。」
「誒。」攤主雖是一臉麻子,身材瘦小,但五官面目卻還不錯,他靦笑笑,把巾子掛上肩頭,轉頭三步並成兩步去了不遠外的火熟行,吆喝道︰「毛老弟,我這兒再加兩塊燒餅,手腳麻利點,快點幫我送過來啊!」
「沒得加,我這會兒客人剛走,就只剩一塊餅,你愛要不要,不要拉倒!」做餅的毛老弟嗓門忒大,立馬吆喝了回來。
「你這是……我剛才不是給你吩咐了兩塊餅,怎麼只剩下一塊?毛老弟,你這是還要做生意不要?」攤主對著火熟行喊完,一臉歉意地回頭看著藏澈與元潤玉。
這時,一個身形龐大,分不清楚是壯是胖的年輕人以一個小巧竹籃,盛了一塊燒餅走過來,大刺黥地把那個燒餅竹籃擱在藏澈的桌上。
「點餅的人是你吧!罷才我心里喜歡的豆腐娘子過來給我買餅,多買了幾個,我心里一高興,就都賣給她了!就剩一個,愛吃不吃,隨你便,我這燒餅是正宗胡人口味,百年手藝,沒吃到是你的損失,我今兒個攤要收了,這餅我不收錢了,請你吃!」
說完,既高又壯的毛老弟難掩一臉今兒個見到心上人的春風得意,回途在經過元潤玉身邊時,多看了她兩眼,「好俊的小老弟,對不住了,做生意講究先來後到,今兒個沒你的份兒,改日請早。」
這話沒說還不打緊,說了教元潤玉哭笑不得,什麼先來後到?那藏澈不是比豆腐娘子更早吩咐要買餅,怎麼最後只能吃到一個「剩的」?!
不過,她沒說話,就怕一個說錯,被認為是在替藏澈抱不平……雖說,她也沒必要為他抱不平,畢竟那個餅雖然是剩的,但至少是讓人請客的,總比她就一碗糖芋苗,嫌吃不夠,還沒餅可以配著填飽肚子。
這一不想還好,越想肚子越餓,偏那餅竟然還特別香……
藏澈勾唇笑了,看見她以不經意的眼神,瞟了他面前的燒餅一眼,他拿起燒餅,表面還有些熱度,卻不至于燙手,正是表皮香酥,極好入口的火候,卻在這時,他以雙手將燒餅扳成兩半,破開的餅心沁出了些許熱氣,餅皮像是羽殼兒似的,發出了誘人的脆響,與幾顆芝麻碎跌在桌上。
就在元潤玉被那燒餅迸出的香氣給引誘時,一只男人的大手伸了過來,手里是被扳成一半的燒餅,她愣了一下,不解地看著這只手的主人。只見他轉眸朝她一笑,她眨了眨眼,第一次發現這男人唇邊竟有顆小梨渦,再想看清楚時,已經不見了蹤跡,但她卻不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
「吃吧!總歸也不是我花錢買的,剛才那個賣燒餅的人不是說了,正宗胡人口味,百年手藝,嘗嘗,說不定意外的好吃。」說著,藏澈把燒餅往她的方向遞了一遞,示意她快點接過去。
「小兄弟,你就吃吧!」攤主對著元潤玉一臉誠懇地說道︰「我這毛老弟做人不拘小節了些,他喜歡轉角豆腐店老板娘的事情,我們街坊鄰居大伙兒都知道,都說他是癩蝦蟆想吃天鵝肉,不過說歸說,還是必須夸他的燒餅真是做得好,比他家老頭子手藝還出色,我到現在每天沒吃上兩三塊,心里還會覺得那一天什麼事情沒做完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