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藏澈的動靜就是總商大會的關注,這一次,更是無人不把注意力放在他這個人身上。
因為,今年,有風聲傳出藏澈要爭取總商之位,而且,目標屬意第一位的大總商,總商之首,在京畿一帶的商界可謂舉足輕重,隨意一個輕跺,都能夠讓商界為之震顫,但幾個老前輩對他的野心嗤之以鼻。
想他不過才而立之年,竟然就想要摘下總商之首的位置,要是先前,或者他們還將這個年輕人放在眼里,但經過前陣子‘至誠齋’一事之後,商界對于藏澈的評價不再像先前一樣都是肯定贊賞的。
如果只是搏個末尾的總商之位坐坐,或許勉強可以,但要爭總商之首,他們一個個都敢以腦袋對賭,絕不可能!
對于自己是眾人的注目焦點,藏澈心里有數,而他不明白的是,明明應該一心撲在如何得到總商之位的心思,為什麼在看到問驚鴻攜著元潤玉出現時,竟然全部都轉到她身上,再不能移開。
而在這一頭,元潤玉不明白為什麼鴻兒要堅持帶她來總商大會,說是要帶她來看一些豺狼虎豹的嘴臉,好讓她以後更有警惕。
她想鴻兒是想帶她出門解悶,自從那一天,她回去之後,向夫人提出解除婚約,這輩子不想嫁人,整個‘宸虎園’里就彌漫著一種微妙的沉寂,雖然夫人嘴上沒說什麼,但她可以看得出來,在這位長輩眼眉之間泛著難掩的憂傷與失望。
鴻兒要她別放在心上,說要是沒讓她好好罪惡一把,才不像是他娘親的做人風格,他要她放心,過陣子絕對就會雨過天晴。
對于問驚鴻一心向她,甚至于出賣自己的親娘,元潤玉心里有說不完的愧疚,但是,她真是百般不願被他帶來總商大會,因為,她知道在這個場合上,她會見到對自己而言,比起豺狼虎豹更加可怕的人物。
問驚鴻一到京商會館,就被幾個認識的老長輩給親熱地拉過去說話,留下元潤玉一個人落單,在她看見藏澈之時,簡直連想都沒想,轉身掉頭就走,只想有多遠走多遠。
「你站住。」
看見她見了他掉頭就走,藏澈心口悶得像是被人塞了一團棉花,一口氣吞落不了,在回神之時,已經拋下跟隨他前來的桑梓眾人,大步追上她,卻沒料到他越追,她就跑越快,一直到會館後院才逮到人,就像是一只行動迅捷的飛鷹叼住小雞般,緊握住她的一只手腕不放。
「你放開。」元潤玉回頭瞪著他緊鉗住她手腕的大掌,目光就直直地落在那上頭,看也不看他的俊顏一眼。
藏澈挑起一邊眉梢,或許是因為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才不過一段時日沒見她,竟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見了我你就跑?我是會吃人的鬼嗎?就讓你害怕到這種地步?」
「我不怕你。」見他沒打算要放手,元潤玉開始用力掙扎想抽月兌,才甫一掙開來,急急地轉身就要逃開。
看她明明嘴里說不怕,卻是一個勁兒的想要閃躲避開他,教藏澈忍不住一時動氣,對她喊道︰「不怕就給我乖乖站好,不準動。」
元潤玉驀然停下腳步,忍不住回頭一個白眼朝他扔過去,心里既氣又悶,想他說不準動就不準動?
也不想想,他就算是‘京盛堂’的代東家,‘雷鳴山莊’說一不二的大總管,也管不到她這個‘宸虎園’的小總管吧!
但她不敢對他把話說得如此直接,想到那一夜的情事,在面對他的時候,總還是有幾分心虛,裝作淡然地別開美眸。
「看著我。」他的語氣有一絲不容反抗的蠻橫。
「不要。」她執拗地回答,憑什麼要她听他的?
「你看著我,看著我!」藏澈伸手想要抬起她的下頷,卻才一伸出手,就遭到她頑強抵抗,到了最後,必須要將她給抱住,才能制止她的妄動,卻不料,她一個湊首,狠狠地往他的頸側咬下去。
「啊……」
藏澈的嗓音雖然壓抑,但明顯可以听出是一聲慘叫,他握緊拳頭,沒讓自己伸手揮開她,任著她利牙深深地咬住自己的頸脖,那痛,鑽心剌骨,一瞬間,教他以為自個兒是她的生殺仇人,才教她發了狠勁咬了這一口。
听他一聲慘叫,卻再沒動靜,元潤玉緩慢地松口,轉眸正好對上他直瞅而來的銳利目光,那眼神仿佛在問她咬得還滿意嗎?
元潤玉很想跟他說,比起那一夜他在她身上又啃又咬,又吮又吻的無數紅瘀,這個咬痕根本就不算什麼……
她想對他說,那一天他把她弄得很痛很痛,最後她只是咬了咬還帶著他血腥甜味的唇,把想說的話,又都吞回肚里。「你別再纏著我……行嗎?」
元潤玉有好多話想對他說,然而,最後卻說出了自己最不想對他說出的話語,每一個字句,從唇間吐出時,都同時伴隨著心痛,不敢去看他在听到這些話時,不信且憤怒地睜大雙眸,像是要在她身上鑿出兩個洞來,但她還是繼續說,很努力地讓自己平靜地說。
「我沒忘……你那天說的話,我全記著,藏大總管,眉姑娘臉上的傷,我會努力去找治理疤痕的藥,會很努力的找……一定不教她留下任何難看的傷疤,若是最後結果,還是不能令你滿意,我就在自個兒臉上,同樣的地方,加倍割一個血口子,務必令你滿意為止。」
「我不許你……」
在藏澈回神過來之時,他已經喊出這一句,在听到她要在自己臉上也割下傷痕時,他一時心急難忍,大掌捉住她的肩頭,看見她強忍在眼眶里沒掉下的淚水,猶是那般倔強,絲毫不肯認輸討饒。
其實,那一天之後,眉兒已經與他談過,說一切她自個兒心里有數,額上那道傷的錯,算不到問驚鴻頭上,自然也不關元潤玉的事,但是,在這一刻,想到元潤玉可以為問驚鴻贖罪到這種地步,他的心急心焚,都在頃刻之間,化成了再難壓抑的怒火。
他冷笑了聲,听起來就像對她的話不屑至極。
「我還以為你有幾分聰明,不會把我的話當真,你會不會太天真了一點?你以為傷害自己,就能夠令我滿意?不,傷害眉兒的人是問驚鴻,真要毀容,也該是割在他臉上,你算什麼?元潤玉,你以為自己有多重要,有多偉大,可以為你的少爺將功贖過?你不配!」
最後三個字出口時,元潤玉為之呆愣,連藏澈自己都愣住了。
他震驚于自己對于問驚鴻所抱持的強烈敵意,即使是在過往,面對最難纏的敵手時,他都不曾像剛才一瞬間失去理智。
他松手放開她,後退了幾步,看著她那一張蒼白至極的臉蛋,他卻像是在看著會將自己毀滅的洪水猛獸般,最後,他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去,想當作一切都沒發生,當作今天他沒見到她,沒對她說過那些撕心傷人的話。
但他做不到。
因為,被她咬傷的頸脖上,那牙痕,隨著他的心跳脈搏,一下一下地抽痛不已,那疼,像是滲進了血液,直直地疼進他心坎兒里。
做不到……對她無動于衷,他真的做不到。
所有人,只要有一雙眼楮還能使的人,都看見了藏澈去追元潤玉了,然後,所有人也都看見了,在他回來的時候,脖子上多了兩排牙印。
只是,他大爺旁若無人般,遮也沒遮,就任著別人看,好像那不止是兩排對稱的牙印,而是一記多了不起的功勛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