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親……和這個又髒又笨又思心的小表……
老天真是瞎了眼!
本來雪白的面色更白,秦逸風像一道游魂般飄回了書房。
他沒有去大叫反對,因為那肯定無效。
他也沒有去一哭二鬧三上吊,因為那是白痴的行為。
不要緊,反正只是定親而已,他以後有很長的時間可以用來想法子毀婚。
現在,先回去睡覺要緊。
說不定一覺醒來,什麼惡夢都沒了……
恨恨的瞧著秦逸風飄出去,孟關關卻半點也沒弄明白,那四個快要樂瘋的大人正在討論什麼話題。
對于一個七歲的小丫頭片子來說,定親實在是個太深奧也太遙遠的話題,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現在她滿腦袋想的,就是怎麼才能報那一腳之仇!
于是,秦逸風與孟關關,就在這麼一個偶然又必然的夜晚,在這麼偶然又必然的一腳下,訂了親事也成了冤家。
第二章
時光猶如東流水,轉眼已是匆匆九載。
這一年春暖花開,舞江城里處處生機盎然。
沿街的小戶人家都在門邊放上些瓦罐花盆,借一株株花草將原本粗陋的居所妝點一新。
那些大戶人家的庭院里則是一片花紅柳綠,開到繁盛的杏花還不管不顧的將枝啞伸出牆頭。粉白花辦當風飄落,引得路人們禁不住停留觀賞。
城南秦府,適逢秦大老爺五十二歲壽辰,雖然不是什麼大生辰,但整個秦府也是裝飾一新。
鮮花剪紙、燈籠彩帶,只要是想得到的東西,府里就肯定看得見。這當然是秦夫人的意思。難得有這麼個好日子來熱鬧,熱鬧,怎能不用心打點?
有了喜慶的氣氛,當然也少不了親朋好友來捧場。一大清早,城里有名有姓的大戶人家便都送來了禮物祝壽。當然,這其中絕不會缺少秦老爺的準親家——孟老爺。
攜妻帶女,這回孟老爺可是領了全家來賀壽的。原因嘛,兩家大人心中早有默契。
與前院的熱鬧喜慶相比,秦府的後院則要清靜很多。
後院,是尋常客人到不了的地方,也是秦府家人居住的院落。
小橋流水邊,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正微垂著頭,行不移裙、笑不露齒的往前飄。那行雲流水的姿勢,就如同在腳下安了兩個滑輪。
不但姿勢優美,少女的模樣也極為出眾。
縴縴一握的腰身、潔白柔女敕的雪膚,穿著一件淡紫色繡滿落櫻的衣衫,將她整個人襯托得像枝初綻櫻花!
嬌艷、可愛,又清純。
看在後邊幾個探頭探腦的丫鬟眼里,直讓她們嘆為觀止。
「喂,你們看!那位就是跟我家公于定了親的小姐呢!長得真美啊……」丫鬟小甲兩眼痴呆的望著少女,手里捧的一大盤葡萄一顆接一顆排隊溜下地。
「去去去,這個誰不知道啊!」丫鬟小乙有些近視,一邊用力瞧一邊不屑的道︰「我還知道這位小姐的閨名叫孟關關呢!」
「啊?孟關關……怎麼這樣怪的名字啊!她是不是有個姊姊叫孟關關?」笨笨的丫鬟小丙縮在後頭,忍不住提問。
「你這個傻瓜……」兩個丫頭同時抬手把小丙推開老遠。
忍,我忍忍忍!
听著丫頭們的議論,孟關關憋笑到肚子快抽筋了,卻只能繼續移著碎步辛苦的飄。
一邊飄,還一邊趕著蚊子。
當然,現在是初春,不可能有蚊子。那嗡嗡鳴響在耳邊的,是她娘親先前叮嚀了足足兩個時辰的回聲。
「記住啊必關,這秦府可不是我們自家園子。你這回再來,切不可亂逛亂跑。見了秦家人要守規炬、知進退,免得讓人瞧輕了你。用餐飲水也要小心,不可吃太多,也不可吃太少,更不可以不吃……」
哼,真是嘮嘮叨叨、吱吱喳喳,害她走個路都這麼辛苦!
當地上的螞蟻快要被她碾光,當光潔的額頭上快要滴下汗珠時,孟關關終于飄過小橋、飄過回廊,進入了一座獨立的幽深小園。
樹木青翠、山石玲瓏,再也看不到下人的身影。
「呼!」一聲長長的,肆無忌憚的嘆息在園中漾開。
罷才還姿態優雅的孟關關,停下腳步就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一邊伸,還一邊咬牙道︰「真累人!懊把那些丫頭全部趕出去才對!」
低垂的頭抬起,縴細的手抬起,連腳尖也踮了起來,孟關關像是換了一個人。雖然她伸懶腰的樣子並不難看,甚至還很嬌憨很漂亮,可與剛才嫻靜文雅的樣子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伸好懶腰,她轉頭四處打量了半晌,終于滿意的笑開。
呵!整整九年,她終于又踏入了這園子!
想不到這里竟是一點都沒變,就不知道那個人變成什麼樣了?
她越長越漂亮,秦逸風會不會越長越難看?
希望是!
當年秦逸風一腳把她踹成小烏龜的淒慘事實,她絕不會忘。現在她準備好了一切才來這里,看還會不會有人來踹她?
她真的很想、很想看一看呢!
認準了當年的那扇門,孟關關興匆匆走上前,正要用力一把推開,一道悠揚的琴音匆地傳了出來。
如山泉蜿蜒,如秋雲舒卷,是一曲流傳甚廣的「蘭台月」。
彈琴的人指法極是純熟,曲調清越而流暢,合著園中隨處吹拂的春風,讓人自然便心緒寧定,仿佛有再大的火氣也會隨琴音散到雲天外。
伸出的手掌停頓,孟關關側首靜听了一會兒,才慢慢推開門。
不但動作輕緩,嬌艷的小臉上也已不見急躁,唯有輕輕笑意綻開。
門開處,幽香撲鼻,她一眼便看到了撫琴人。
白衣如雪,長發似墨。
身形挺秀的男子側對房門,正端坐在書案前揮袖撫琴。
雖然只是一個側影,但那種優雅,那種隨意,那種與蘭台明月一般無二的淡定,卻使得滿室書香也失了滋味。
清越出塵……如謫仙。
孟關關嬌紅的唇微微抿起,瞧著那側影一言不發。她沒想到,時隔九年,秦逸風給她的感覺居然還是像神仙。
真是……讓她眼紅又討厭!
包可惡的是,她明明已經在屋里站了好久,他居然還是在不緊不慢的彈琴!
視而不見?拒人千里?
炳!七歲時的孟關關便已知道,秦逸風是根本不懂待客之道的。
那麼,她是否要提醒他一下,有客來訪呢?
咬住唇,她眼中流光一閃,開始打量起屋子來。
歷經九年,檀木書架的顏色更形沉厚,泛出深紫幽光。架上的書冊好像堆得更多,連頂層也密密麻麻。
還是滿屋的書與書架,還是沒有多余的裝飾。
除了……牆角掛著的一幅長長畫卷。
耳邊琴聲仍未停滯,孟關關看一眼安坐不動的秦逸風,向著畫卷緩緩走近。
卷上繪的是一個面容清臞的老者,墨色線條極其簡潔也極其流暢,隨意揮灑間,便已將老者的身姿與衣衫勾勒得十分傳神。
吳帶當風?吳道子?
不用看印監,孟關關便已能確定這幅畫卷的出處。
原來,秦逸風是喜歡吳道子的?喜歡吳道子的輕狂、喜歡吳道子的瀟灑,還是喜歡吳道子的不羈?
唉!這樣一幅好畫,連她看了都覺得不錯呢!
可惜,真是可惜了!
一邊輕聲嘆氣,她一邊伸手向畫卷探去。唇邊,是一朵絕對不懷好意的笑。
縴細的手指剛剛攀到畫卷邊緣,屋中的琴聲便驟然停頓。
突如其來的寂靜,馬上讓孟關關向旁看去。
白衣絕塵,容顏更絕塵。
靜靜站著的秦逸風,居然比夜晚的明月更清朗。
狹長的鳳眼透澈明亮,漆黑的雙眉斜斜飛挑。在清俊的男子氣中,又透出一些陰柔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