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在金陽縣缺個煮飯丫頭,離此地五百里。」送得遠遠的,眼不見為淨。
安璽玉側目一睨。
「你舍得?」
他似在笑,彎起的烏眉卻如出鞘的劍,寒氣森森。
「信不信我把人剁了喂狗,官府連問都不會問一句,認定為急癥猝死,一了百了。」
呼!她怎麼有種冷颼颼的感覺。
「如果我決定不嫁你,你不會把我殺了燒成灰混在土里種花吧!」
「玉兒。」他聲潤如玉,好听得令人忘我。
「干、干嘛?」她不自覺驚跳了一下,忽地覺得他比開膛手杰克更危險。
「放心,我會和你種在一塊,你說你偏好何種花卉?牡丹或是芍藥,還是月季、海棠,一樹梨花也不錯,做鬼也能坐在樹底下賞漫天灑落的梨花。」他笑得迷人,彷佛能和她合葬是件美好的事。
「……巫青墨,你說你什麼時候最疏于防備,一劍穿心能不能要你的命?」妖孽是邪惡危險的,不該存活于世。
他笑咧一口白牙,眼泛柔光。
「床上。」
「床上?」
「當我們翻雲覆雨、幾度春風後,你嬌軟無力地躺在我懷里,我的胸口離你最近,定能一刀斃命。」他願將生命交到她手中。
表情很呆的安璽玉看著他將素白小手執起,掌心貼著他心跳處,「咚咚咚」地規律聲響讓她為之輕顫。
「你呀!真是妖孽,誰當了你老婆誰可憐,絕對逃不過你的手掌心。」
「恭喜你了,玉兒,造福無數識人不清的女子,我只禍害你。」一低頭,他吻住她花般柔女敕的朱唇,不讓她逃開地按住後腦,深深吻入唇齒。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有一群人……好多人,夫人帶了一群人往莊子里闖,臉色很差的要找夫人,夫人快點回去,不然徐嬤嬤就要給夫人跪下了……」
什麼夫人帶了一群人,夫人要找夫人,誰又給夫人跪下了,明明夫人就在這兒呀!這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牛家小妹到底在嚷嚷什麼,教人全然模不著頭緒。
香腮緋若朝霞的安璽玉撫著微腫的唇,眼神柔媚如絲,情不自禁輕輕捂住口。
她的心很慌,腦子很亂,呼吸微急,千絲萬縷的思緒如蠶繭,她找不到絲頭也解不開,只能被困在乳白色的絲線里。
他……他怎麼吻了她?古人不是很拘謹,視禮教為依歸,從不輕率,男女間的事只能在閨房里,一出房門便是正經八百的老古板,連牽牽小手都是逾矩的行徑。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或者說,她為何不覺得厭惡,放任他一吻再吻的冒犯,甚至是鼓勵把手插入他黑發,將他拉向她,更痛快地吻到嘴唇都腫了,她還听見他由喉嚨間滾出的輕笑聲。
難道她愛上他了?
她搖著頭,想撇開腦子里的雜音,會在意、會嫉妒、會想一直看著他,即使是一肚子花花腸子的妖孽,她還是覺得他最好看,萬人之中她一眼就能看見他。
這是情生意動的感覺吧!精明的都會女子竟然栽在笑得像一朵花的男人身上,這世上還有天理嗎?
「挑重點說,你家夫人神游中。」一道溫潤的男聲揚起,找回安璽玉飄遠的神智。
誰在神游,她在沉思。
牛小妹看了看說話的巫大夫,再瞧瞧眼神嬌媚的夫人,她喘了口氣。
「夫人,莊子來人了,好像是你娘家的人,徐嬤嬤讓我來喚人。」
「我娘家的人?」會是誰?
頂著安玉兒身分的安璽玉其實很怕見安家的人,因為她根本不是這具軀體的主人,哪認得安家的老老少少,一踫面不就全穿幫了,所以她一直逃避和那邊的親人有連系。
和離一事也始終保守秘密,盡避徐嬤嬤口中嚷著要讓安家人出面討回公道,可是她以不傷家人的心為由壓著。
如今他們找上門,不知所為何來,她真的有些擔心,怕人識破她不是安家女兒,雖然她也姓安……
「我陪你回莊瞧瞧,沒人能傷得了你。」巫青墨輕擁著她肩頭,看似清瘦的臂膀可靠有力。
「不必了,自個兒家人有什麼好見外,難道還會吃了我不成……」說是這麼說,她忽地捉住他移開的手臂,顫笑地握緊。
「幫我壯膽也好。」
「壯膽?」她的手好冰,還抖著。
安璽玉勉強擠出一絲澀笑。
「如果友人拿戒尺抽我,你要擋在我前頭護我。」
戒尺?!巫青墨握緊了她的手。
第7章(1)
但當兩人以視死如歸的氣魄回到洗花塢時,事情卻大大超出安璽玉想象——
面對聲勢浩大的親友團,安璽玉得到的不是謾罵和狂吼,而是一個又一個的擁抱,而是教人動容又眼眶泛紅的淚水,一雙雙蓄淚的紅眼楮讓她徹底感受到有家人真好。
她是被寵愛、被憐惜的,即使最疼愛她的祖母不在了,那不見皺紋、依然美麗如昔的娘親,幾個體型壯碩、哭起來像熊吼的哥哥、或端莊、或秀麗、或清妍的嫂嫂們,他們對她的心疼不是假的,總要模模她才放心。
「娘的心肝呀!你受苦了,瞧,娘好端端的寶貝兒被那群狼心狗肺的畜生折騰成什麼樣,娘心痛呀!」
「娘,我很好,沒吃什麼苦……」一只熊掌忽地往她背上拍,差點把她拍到斷氣。
「妹妹別怕,商府的人敢欺負你,哥哥上門把他們全打瘸了,看誰敢給你臉色看。」安家大郎聲音宏亮,胳臂有女子大腿粗,說他能一拳打死老虎都不稀奇。
「是呀!妹妹,商府小子欺人太甚,把我們如花似玉的妹子當沙子踩,要是不給他一點教訓,哥哥們對不起你。」安二郎抱著妹妹痛哭,比死了親爹還悲痛。
「我……」沒你們說得悲苦,還過得相當優渥,光是贍養費就狠撈了一大筆,晚年生活不虞匱乏。
「妹妹,我們都知道你受委屈了,你不用替那小子掩飾,人面獸心的偽君子我們見多了,你不回商府沒關系,哥哥們養你一輩子。」安三郎語重心長,不停地以手背抹淚。
「對,沒錯,哥哥給你靠,我們有飯一定先給你吃,養活妹妹是哥哥的責任。」安四郎拍拍胸脯,一肩扛起養妹妹的重責。
安五郎也想開口說兩句體己話,但他哭得沒聲了,被他家老娘一把推開,把瘦出尖下巴的女兒拉到身邊,細細呵寵。
「你們這群猴崽子別霸著我的小心肝,一個個粗手粗腳的,要是踫傷了,我割你們的肉來補。」粗漢子一堆,比不上嬌滴滴的女兒。
娘呀!你真是說了句人話,這幾個哥哥真的很粗勇,大掌一拍她就去半條命了,多拍幾下內傷慘重。安璽玉趨吉避凶地靠近安夫人,此夫人非彼夫人,是安玉兒的親娘,也算是玉夫人的娘。
「玉兒,你告訴娘,商府小子是怎麼傷你的心,逼得你連夫家都待不下去了,一紙和離書就走出商府大門?」這倔強的性子像誰呢?說走就走毫不遲疑。
幾雙耳朵拉長著,想听清楚妹妹是如何受欺凌,好把讓妹妹哭的混賬拉出來痛毆一頓,挫骨揚灰。
安家是米商,幾個孩子也是扛米袋長大的,個個手臂粗壯、虎背熊腰,五名嫡子加兩名不受寵的庶子一字排開,那陣容著實嚇人,教人望而生畏,退避三舍。
這次來的是和安玉兒同母所出的五位兄長,以及三名她尚未出嫁前和她交好的嫂嫂,其他嫂嫂,包含小妾在內的庶嫂則在家里帶小孩,料理家務,不克前來。
「娘,你別哭了,我不是開開心心地在你面前,緣分到了盡頭總要分的,沒有誰對誰錯,我只是勇敢的走出來,不讓彼此走到最後變怨偶,夫妻做不成反成仇人。」哭得她都心酸了,忍不住想跟著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