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護車的壯丁在卸下馬車貨物後,他們哪兒來就回哪兒去,沒有一個會留在鳥不拉屎、雞不生蛋的荒僻野地,一個個趕回去覆命領賞,誰會在意她們的死活。
不曉得安玉兒女乃女乃給孫女的莊子大不大,里頭養了多少人,用什麼方式維生,她乍然出現會引發何種波瀾,她心里沒個底,只能見招拆招,端出主人的架子先佔上風,不讓惡奴欺主,踩到她頭上。
「你們不會是‘洗花塢’的人吧?」小廝突地吃痛的怪叫,一張痛到變形的國字臉布滿駭色。
「洗花塢?」她偏頭想了一下,從諸多產業中跳出一個模糊印象。
「听說鬧鬼……嗷嗚!少爺,你輕點,壓到我痛腳了……」好痛,好痛,骨頭都要碎了。
巫青墨悄然松手。
「弄壁向來口無遮攔,愛道听途說,請夫人勿見怪。」
「鬧鬼呀!听來挺有趣的。」她不見驚慌,反而興致勃勃,久未日曬的嬌妍小臉透著紅暈。
「有趣?」墨黑的眉微揚,黑曜般的眼眸褶褶生輝。
安璽玉掩起唇,裝羞澀。
「我是說鄉里的大叔、大嬸著實有趣,這話令人莞爾,女乃女乃她老人家待我如珠如寶,怎會尋一處晦氣莊子相贈,定是旁人多想了,繪聲繪影編出個小趣事。」
她是碟仙社的一員,最沉迷的就是鬼神之說,雖然沒有見鬼的經驗,心里卻是又愛又怕的期待能瞧瞧鬼到底長什麼模樣。
怕歸怕還是非常興奮,鬼屋啊!她不去瞧瞧、探探究竟怎麼成,說不定有意外的收獲,發現人不過以另一種無形的形態活著罷了。
「真的有人死在後院的樹下,舌伸三尺,眼珠子外突、頸部有鬼的抓痕……
噢!少爺,你不要打我頭,會把我打笨的。」嗚!他真可憐,受了傷還挨打,痛上加痛,他只不過把口耳相傳的事說出來有何錯,少爺也曉得那件冤鬼索命之事。
「稻草腦袋不打也笨,要你學靈光點,我看要在你頭上多扎幾針,吃上十年八年的苦藥也許會有所長進。」巫青墨語調感慨的搖頭嘆氣,面露愧色。
聞言,小廝弄壁臉色發白,抖得如風中落葉般直討饒。
「不要呀!少爺,我會改,絕對不多話,你千萬不要用針扎我,我怕痛。」
見他二人對話逗趣,安璽玉忍不住噗哧笑出聲。
「巫大夫,我們的確住在洗花塢,不過這地方是頭一回來,人生地不熟的,看在同車一行的緣分上,望能多加照顧一二。」
黑瞳的主人因那抹燦爛笑容而略微失神,但他很快回應,「不敢當、不敢當,鄰里之間相互關照是理所當然,用得到巫某之處,定不推托。」
第3章(1)
洗花塢確實有鬼魅傳言,源自七年前一名如花少女在那殯命,因此多年來莊子始終給人鬼影幢幢之感,鄉野間多添了一則鬼怪奇談。
這處莊園原來的主人要搬到城里,轉手托人賣了,不厚道的經手人並未告知買主此事,高價賣給正準備給孫女添妝的安老夫人,但養尊處優的安玉兒並不曉得陪嫁品有莊子,她以為只有珠釵寶簪、玉石珍珠,還有充做場面的黃金白銀、上好的布料而已。
要不是安璽玉心血來潮,挖出壓箱寶好做為跟安玉兒丈夫較勁的本錢,還真不知道她私房錢多得嚇人,除了名下有莊子及三間店鋪外,莊子外三百畝水田、二百畝旱地全是她的,她只需翹腳收租就好,什麼也不必做,錢自然滾滾涌進。
一到二進院門口,巫青墨先命里面的下人將弄壁扶進他自個兒的小屋,自己並未入屋,反以步行的方式隨同馬車,引領安璽玉一行人來到看似不小,但門上朱漆已掉的宅院,大門上高懸的「洗花塢」烏木橫匾搖搖欲墜。
他沒有入內,僅是代為叩門,等到一名佝僂的老漢來開門後便自行離去,不多逗留。
「玉夫人?!」听見安璽玉報出的名字,沙啞的老聲多有懷疑。
安璽玉眉心微擰地審視有待整頓的門面,螓首一點。
「我是這莊子的主人,管事呢?叫他來見我。」
他眯起看不清楚的老眼,一臉局促。
「蘇管事不住這里,他在城里有房子。」
「那麼現在莊子由誰來管?」哼,管事不住在莊里另外置屋,好大的手筆。
「呃!這個……」他支支吾吾地,說了老半天說不出個人名。
丙然是奴大欺主,沒人管就個個成精了。
「莊子里有幾個人全給我叫來,先清出幾間能住人的屋子,再把馬車上的東西搬進屋,天黑以前我要能吃頓熱飯,睡個安穩覺,誰要敢發懶就給我滾出莊子,再不聘用!」
「是,是,老奴立刻去喊人,絕不敢誤了夫人的休憩。」他連連彎腰,嚇得冷汗直流。
老漢姓唐,叫唐大,是個看門的門房,人老了又生一身病,只能找個最不費勁的差事做,有得吃、有得住,一個月有一貫錢可領,勉強能養家活口。
可是洗花塢是地方上遠近馳名的鬼屋,少有人肯到這兒干活,除了打雜的老牛一家三口和兩、三名家境困苦、膽子較大的下人,偌大的莊園竟再也找不出人手。
逼不得已的情況下,徐嬤嬤帶著胭脂、桃紅打了幾桶水四處清清洗洗,老牛十五歲的女兒牛小妹幫著拍拍棉被,整床鋪被,打掃里外。
牛嫂也沒閑著,把養得肥女敕的老母雞給宰了,生灶火下鍋烹煮,暫時充當廚娘,先把這一餐應付過去再說,把主人伺候好才有活路。
一忙起來,一天很快地過去了,星子在黑幕低垂時升起,天也漸漸地暗了,彎彎月兒高掛枝頭。
「誰去知會什麼蘇管事一聲,明日正午前若沒讓我瞧見人他也不必來了,有錢不愁請不到新管事。」安璽玉火氣不小,故意冷著臉以顯其威。
做一分事領一分工錢,主人都來了大半天,吃人頭路的管事居然連露個臉都沒有,不僅人沒到也未差人問候一聲,好似他才是主事的大老爺,柔弱無能的女主人只能仰他鼻息過活,若是對他不夠恭順只有自找苦吃的分。
身為會計的安璽玉最恨拿錢不辦事的人,尤其拿的是「她的」銀兩,花錢養老鼠她死都不肯,要是誰敢跟她的錢過不去,她絕對是先咬死他,絕不浪費一毛錢。
外面下雨了嗎?
滴滴答答的雨聲落在斑駁的飛燕檐,順著低檐柱往下滑落,春雨霏霏,洗去多少的塵囂和輕愁。
那雨是誰的眼淚,流也流不盡的惆悵,煙雨蒙蒙,彌漫在無邊無際的天地間。
地震、穿越、生病、由死里逃生到智斗商府大少,她一路走來倍感艱辛,來到洗花塢以為終于有一處棲身的桃花源,在累了一天後可以輕松地睡個安穩覺。
誰知一躺上硌骨的硬板床,這具嬌貴的身軀竟輾轉難眠,翻來覆去總是無法入睡,不管換了什麼姿勢,困得很的眼皮就是不安分,翻個身又睜開。
看似很長的一生,其實只有短短的二十幾年,安璽玉躺平了,瞪著花色平淡的床帳,走馬燈似的回想她比開水還淡的人生。
小學以前就算了,年幼無知,打哭隔壁隻果班男生的事不怎麼光彩,不值得一提,上了小學後是師長眼中的好學生、同學里大受歡迎的好人,平順而無味的盡完學生的責任,她竟然拿了三張全勤獎!
除了偷摘水果、偷丟垃圾、有時闖闖紅燈外,她還真沒干過什麼壞事,中規中矩的生活一成不變,只為三餐生計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