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千回咬著唇,雙手使勁握在一起,十根小手指絞得發白。她已經在這里听了半個時辰,听到的全都是與她有關的話題。而且,全都是笑話她、諷刺她的話題!
「妳們給我住嘴!」她忽然從花叢後沖出來,狠狠瞪住那幾名宮女,黑黑小臉上的黑黑大眼,里邊全是怒火。
「呀,九皇妃!」宮女們嚇了一跳,回過身來看到是她,頓時又松懈了下來。
低頭施禮,其中一個宮女臉上甚至又露出隱約的笑意。
這個年齡幼小、後台薄弱、沒人撐腰的小皇妃,在眾宮人眼中實在算不上是厲害主子。
包何況在成婚第二日就遭到遺棄,當然沒有任何一個宮人會敬畏她。
「妳們這些死奴才竟敢那樣說我,不怕我治妳們的罪嗎!」聶千回個頭小,聲音和氣勢倒不小,黝黑的臉上表情非常凶惡。
「是,奴婢們該死,還請皇妃恕罪。」微笑著的那名宮女淡淡開口,語調里是明顯的敷衍和怠慢。
「妳們、妳們好大的膽!我要去告訴太後!」她不是笨蛋,當然听得出她們的輕視。
瞧著面前比她高出許多的宮女們,她決定去告狀。她討厭被人說,更討厭被人欺負!
繃著小臉,提著寬大累贅的裙襬,聶千回一路向太後居住的慈瑞宮急奔。
還沒奔近宮門,忽然被一個人影擋住了去路。
「啊!」她收不住腳,一頭撞了上去。
「小心。」穩穩的氣息從頭頂上傳來,伴著一股淡淡的草藥味道。
她氣喘吁吁的抬起頭,目露凶光的瞪向阻住她去路的人。
「是你?」頭頂,是一張俊秀好看的男子臉孔。她認得這個人,他叫離宵,是她那個該死夫君的哥哥。
「妳要去找太後?」華離宵收回扶在她削瘦肩膀上的雙手,溫和詢問。
「對!我要找太後把她們全部殺掉!」她氣勢洶洶的回答,干脆俐落。
在邊疆軍營中,有罪就殺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她不知看過多少回。
「不行。」他皺皺眉,語氣堅定且不快。
「為什麼!那些奴才膽敢嘲笑我,為什麼不能殺?」
黝黑的小臉上殺氣騰騰,連華離宵見了都有些心驚。飛虎將軍的女兒,果然不同凡響!
「跟我來,我告訴妳原因。」他伸手捉住她的腕,轉身往慈瑞宮相反的方向走去。
聶千回用力一抽卻掙不月兌,只得快步跟在後頭。
緊緊咬住下唇的一排細密牙齒在朝陽下鑠亮發光,與黝黑的膚色形成鮮明對比,更顯得鋒利而堅硬。
華離宵拉著她一路走到自己居住的棲月宮,摒退了偏廳里所有的侍從後才放開制住她的手掌。
「好了,你可以說原因了吧!」她馬上退後三大步,不耐煩的開口。
「深宮復雜,生存不易。」華離宵定定地看著她,慢慢吐出幾個字。
「什麼?」她一愣,對這種濃縮過的言語顯然還不太能順利接收。畢竟她才十二歲而已,心智成熟有限。
「我是說,在這個宮里想要平平安安的生活,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妳父親精于兵法征戰,難道他沒教過妳人心難測、爾虞我詐嗎?」溫潤的雙眸忽然變得有些冷,用她能夠听懂的語言挑明真相。
「人心難測、爾虞我詐……可那是上陣殺敵用的啊!你是說在這個宮里也有敵人?」她開始有些理解,驚詫的看著他。
怎麼這個男人一下子就變了?本來她覺得他溫和又文雅,可現在卻一下子變得像是父親手里的那柄刀,冰冷又鋒銳!
十二歲的聶千回生于軍營長于軍營,對這種隱隱的殺氣最是熟悉不過。
「不是朋友,便是敵人。在這深宮里,妳可有朋友?」他身上的寒氣即收,忽然又回復到原先的溫文。
「……沒有。」低頭思索了半刻,她干脆的面對事實。
她終于明白華離宵是什麼意思了。
她以為去太後面前告狀就可以殺掉那些輕視她的宮女,可是太後真會為了她殺人嗎?
她以為殺幾個人就會讓別的宮女尊敬她,可是那些宮女以後真的會听她的話嗎?
絕對,不會!
所以告狀是最最愚蠢的,唯有靠自己努力才有可能不被別人看低!
「華離宵你看著吧!我是飛虎將軍聶北辰的女兒,絕對不會任人欺負!」她抬頭盯住華離宵,那種堅定又倔強的神色連黝黑的膚色也掩飾不住。
生存不易,她偏要好好生存下去!
案親在北疆上陣抗敵軍,她就在這深宮里抗人心!
她是聶千回,絕不能弱了父親的名,更不能讓遠在邊疆的父親擔心。
這一刻,她破繭而出,快速成長。
「好,很好。」華離宵贊賞的點頭,唇邊牽起清淡的笑。
聶千回,希望她真如她的名字──百轉千回,逆流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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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歲月匆匆流逝,五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也可以改變很多人。
比如,與燕趙國北部邊界相鄰的納勛國不斷發展壯大,給邊境帶來了沉重的壓力。
又比如,獨自居住在深宮的聶千回已長成十七歲少女,身形大變容貌大變,唯有性情不變如昔。
再比如,進入奉天書苑學習的九皇子華允揚學成歸來。
皇子歸來是喜事,燕趙皇宮中人人興奮不已,太後更是在慈瑞宮設下盛大晚宴,以慶賀他的學成回宮。
能從奉天書苑順利出師,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呵!
燕趙王朝建成四百年以來,皇室子孫入讀過奉天書苑並學成的,寥寥可數。
所以,宮中處處張燈結彩,熱鬧一片。
唯有偏僻的御花園一角,才得些許寧靜。
夕陽西下,清波浩淼。
精致的白玉雕欄邊,一個少女倚在平台上,靜靜瞧著水中那幾條徐徐游動的金紅色鯉魚。
少女的衣裙是鮮艷別致的櫻紅色,襯著滿池碧波與漫天白雲,有說不出的明亮奪目。
她的腰身很縴細、胸脯很圓潤,是發育極其良好的玲瓏曲線,露在衣衫外的每一處肌膚都很柔潤,是那種白皙到快要透明的玉色。
而她的面容,簡直嬌艷到要把身上衣裙的顏色都奪了去。雙眼靈動、雙唇紅女敕,最最吸引人的,則是她眉間隱隱流動著的一抹倔強。
有了這抹倔強,少女的美就成了冰天雪地里的一團火焰,又嬌又媚、又冷又烈。
少女的容姿,直接讓經過碧池邊的一個少年看到呆愣。
她是什麼人?
是宮里的女官,還是哪個大臣的女兒?
少女的發式很奇怪,並未挽成已婚女子的如雲髻,也未如閨閣女兒一般披散在身後,而是挑起一半隨隨便便結了個發辮,剩下的另一半又輕輕的垂在腦後。
秀發柔長,一直飄在縴細腰肢間,隨風搖曳。
少年的目光就定在發梢上,只覺得整顆心都跟著搖動起來。
完了,他要完了!
用力咽下一口口水,他開始困難的思考,自己該找個什麼借口走近那如花少女?
不能粗魯、不能唐突、不能嚇壞佳人……
要命啊!為什麼他從來沒學過這方面的知識?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
「呀!」少女的腰肢忽然輕輕一動,右手揚起,好像是要捉什麼東西卻沒捉住一樣。
在她身前,一方輕柔絲帕正隨風往湖面上飄了過去。
她的絲帕不小心掉了……
他的天賜良機來了!
真是老天保佑,想不英雄救美也不行啊──救美人的絲帕也算救!
少年心花怒放,立刻毫不猶豫的抬腳往前沖,像一只大鳥般掠過湖面捉住絲帕,然後足尖一點水面荷葉,一個漂亮的轉折飛身落到了少女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