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一定有哪里不對。
唐卿卿一眨不眨地盯著王妃與那閃爍其辭的虎牙還有一張木訥臉的小鮑子,心底暗暗做了個打算,此時此刻,不動半點聲色。
心痛到難以言喻的樓玉京扶著王妃,半晌,緩緩開口︰「王妃以後有何打算?」
「玉京,你不跟我們在一起嗎?」王妃顫聲道,「當年是我不對,不該听術士妖言,勸王爺把你送到那麼苦的地方清修,害你與大姐母子天各一方——如今王爺不在了,我們孤兒寡母,你,你不能丟下我們不管。」
哦,原來那樓玉京上九霄派是豪門恩怨啊……唐卿卿站得實在乏了,便坐在椅上,悠悠晃著修長的腿足,神思漸漸飄遠。
樓玉京從腰間取下常年佩戴在身上的玉佩,「王妃,當年的事不要再提,若非上了桃都山,我也不會遇到師祖、師父……這玉是父王在我臨行前所贈,你和二弟手持此物到流洲投奔淮南王吧。念在同窗之情,相信他會好好照顧你們。」
「大哥,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們……」樓玉戈接過玉佩,結結巴巴道。
「無所謂原諒不原諒。」樓玉京失神地說,繼而擺了擺手,「我們也要盡快回九霄派,明日動身,大家都散了吧。」
「師叔。」天璇和天璣走向他。
「我希望一個人陪父王。」
樓玉京面對靈牌,背對在場所有人,下了一道逐客令。
唐卿卿第一個走出了那間屋子,直到所有人離開,她的視線始終都沒離開靖北王妃與小鮑子樓玉戈。
天色遲暮,大街小巷華燈初上。
唐卿卿一個人無聊地啃著店小二送上來的食物——跟修道人一桌,吃什麼都無趣,不是饅頭就是清粥小菜。她徹底懷疑樓玉京從小上山,長成一副玉樹臨風的樣子,好運佔了絕大部分,女孩子嘛縴細點比較漂亮,故此天璇尚好,喏,那天璣就瘦得一陣風都能吹跑,這樣要怎麼練武?持劍都比一般人辛苦……更別說啥闢谷術,沒能練成就餓死了吧。
她胡思亂想著,天璇一溜煙端著擺滿酒菜的托盤跑去給樓玉京送飯。
「樓玉京準沒心情吃……」唐卿卿輕托香腮,「何必自找沒趣……你說是不是?」
天璣愣了愣,「你、你在跟我說話?」
唐卿卿笑嘻嘻道︰「當然啦,這里只有你跟我,不然我是在對誰講話?」
天璣呆呆地咽上一口口水,「哦。」
「你不要光是‘哦’。」唐卿卿趴上桌子,瞅得他恨不得鑽地洞,「我問下,你們九霄派的弟子都是按照輩分排行來命名……為什麼你和天璇是‘天’字開頭,而樓玉京卻可以用他原來的名字?」
「這個……」天璣對了對手指,「其實是這樣的……咳……師祖有訓︰像我還有師妹這樣無父無母不知姓名的弟子歸到輩分排行里,而玉京師叔家世顯赫,當然用他本來的名在山上就行就好。」
「哦,那是不是我若入了九霄派,也還叫‘唐卿卿’?」她笑彎眉眼。
「是……是的……」太燦爛的笑容是讓人難以無動于衷的。
「謝謝,你慢慢吃,我走了。」姑娘她準備干活去了。
「走?」天璣納悶道,「你要去哪里了?很晚了……」明早就要動身回九霄派,不要四處亂逛比較好吧。
「安心吃你的飯吧。」
第2章(2)
唐卿卿神秘地消失在天璣的視野里,不多時,氣呼呼的天璇氣沖沖地回到客房,一摔碗筷。
「師妹,你——」應該是又撞了南牆吧。
「可惡啊,樓、玉、京!」她握緊拳頭憤憤之極。
「師妹,不可直呼師叔的名……」天璣趕忙去檢查客棧的窗子是否關好。
天璇一敲桌子,「好心沒好報,憑什麼他心情不好要給我臉色?我哪里對他不好?為啥一個笑臉沒有都不說了,還處處給我難堪!」
「師妹……你……你息怒……」天璣忙著給她倒水消火。
天璇咬了咬牙,「好,樓玉京,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讓你好過!」
「師妹……」對她的火爆脾氣,天璣莫可奈何,「你千萬要冷靜啊,咱們還有任務,別為了意氣,耽誤大事。」
「師兄放心!」天璇冷笑幾聲,「我才不會那麼傻,得罪了掌門、師父以及師姑,還能在九霄派呆下去嗎?我要做的只不過是對樓玉京小懲大戒——」
「你、你要做什麼?」天璣被她陰惻惻的樣子嚇了一跳。
女人狠起來,好可怕。
雲破月來花弄影。
唐卿卿悄無聲息地潛到靖北王妃所住的客房,翻身躍上檐牙,以前听師父說︰要知心月復事,但听背後言。行走江湖免不了要偷听人家說話,大致有兩個法子,要麼去捅窗欞紙——這個不得不剔除出局,她一早就仔細觀察過,客棧那紙啊脆得風吹即響,人一戳,不等竊听就被里面的人抓住,于是乎,另一個法子就成了必然的選擇。
搬開屋頂上的磚瓦,從上往下窺視,直接又明了
等候半天,在唐卿卿以為那守著孤燈獨坐的王妃要歇息時,小鮑子推門而入。
「娘……你睡了嗎?」
「玉戈,進來吧,為娘睡不著。」
「娘,你是不是還在為白天大哥說的話難過?」樓玉戈扶住王妃。
「唉……你要娘怎麼能不在意?」王妃嘆息道,「那什麼淮南王就算是王爺的故交,又能庇護你我到何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淮南王妃會不介意咱們母子嗎?我是過來人,很清楚那種心情……」
「娘,你是說大娘——」
「她是王爺的發妻又怎麼樣,幾句話就能讓她骨肉分離,到死都見不到一面。」王妃的口氣很是怪異,「更何況咱們跟淮南王非親非故?這次……娘真是太沖動了,可憐我的戈兒你要受罪。」
「娘,不能怪你,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我!」
王妃激動起來,「你爹……臨去時,瞪大眼死死看著我,總在腦子里打轉……我一閉上眼就是他那個樣子。」
「娘,別這樣——」樓玉戈抱住王妃,「都是那個術士的錯!他給的什麼破藥,分明是草菅人命,若不是他跑得快,孩兒一定要把他碎尸萬斷!」
「就算他死多少次也挽回不了你爹的命啊……」王妃悲切地道,「明明說是吃了藥就能回心轉意,打消讓你大哥繼承爵位的念頭,誰知、誰知道一命嗚呼……我的錯啊,我瞎了眼信了大騙子!」
「娘——別哭了——」樓玉戈嚇得不輕,「這事別再提了,要讓大哥知道,不是爹在回鄉途中病筆,而是死于非命——那——那怎麼得了?」
「我的兒啊——」王妃哭得更悲切,「都是娘不好,好好的爵位就這麼沒了,你的將來可怎麼辦啊?」
坐在檐上的唐卿卿听得暴跳如雷,哇,若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听,她真是難以置信世上會有這樣一對母子,愚蠢到找來歷不明的術士給家人開方下藥,那不是小雞小鴨,死了可以再養,那是活生生的人呀!
事到如今,不知悔改,滿腦子還在想失去的榮華富貴……
是可忍孰不可忍!
義憤填膺的唐卿卿剛要有所動作,驀然意識到被人按住了肩,回頭一看,是樓玉京!
他向她微微地搖了搖頭。
他……都听到了……唐卿卿想要說什麼,又被他干脆地捂住唇,整個人在轉瞬之間移位到安放靖北王靈位的那間屋。
稍稍拉開樓玉京溫熱的手掌,但沒松開,唐卿卿直勾勾望他,「為什麼?」
他該知道她問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