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有明顯動作,但不時地瞟往窗外,黑眸便更彎幾分。
這樣的笑容,她幾乎不曾在他臉上見過。
隨他目光望去,她看見雙手叉腰,滿臉嗔怒的賴品柔。
她神情轉為驚訝,不敢置信,視線來回于夏繁木和賴品柔之間。
終于,她掩嘴低呼︰「繁木,你是因為……賴皮?」這一聲問,換來了他的回眸注視。
至少,比起方才他一副心不在焉,回答也很敷衍的狀況,現在的他,非常專心望向蘇幼容。
「你約我出來,是因為你知道,她可能會跟來……」不笨的蘇幼容,握著了頭緒,一些……她曾覺得困惑的盲點,逐一貫通。
「不,你確定她會跟來,因為你告訴她,你對我有企圖——這也就是幾天以來,她不停在我耳邊數落你的惡形惡狀,甚至暗示我,千萬不可以與你獨處,說你是沒有節操的,呃,人形生殖器……」她還覺得奇怪,賴皮怎會那麼討厭夏繁木?
如今想來,絕對是有人在她面前刻意誤導,表現出不良意圖,才把賴皮嚇得……「幼容呀,你別這麼聰明,舉一反三……不,是某人太呆,連這種小當也上。」夏繁木端起酒杯,敬了窗外「某人」。
蘇幼容投以不贊同的眼神。
「你為什麼要騙她?為什麼非要引誘她一塊兒來……」她問,下一瞬間,又靈光乍現——「你想追求她?」
正喝著香檳的夏繁木,重重嗆了一口。
「咳咳咳咳……」
「你還好嗎?」蘇幼容體貼地問。
他順順氣,點了點頭。
「我有這麼不挑食嗎?她,根本不是我的菜。」夏繁木本身條件好,挑選的女伴,自然不能太糟。
歷任的女友們,個個學歷高、身材高、EQ高,長相水準更是高。
賴品柔的等級,離及格邊緣還差得遠咧。
「她太粗魯,話說沒兩句,拳腳就出動了,太大剌剌,不懂修飾,穿著品味怪異,人太矮,和我身高不配……」他一一細數。
粗魯,不過正義感旺盛。
大剌剌,不過性情直爽。
不懂修飾,自然也不懂虛偽。
穿著品味怪異,可是衣服穿上身,卻沒想像中難看。
人矮,小小一只,活力滿格。
有道聲音,也一一反駁。
批判的言論,慢慢噤下,夏繁木不說話了。
蘇幼容以為他數落完畢,于是接口︰「賴皮是個很真、很可愛的人,我記得我告訴過你,我能和圻炎離婚,全拜她之賜,是她說服了固執的爺爺,讓我們的錯誤,在傷害最小的情況下,順利扭轉。」他知道。
這幾次「約會」,話題幾乎圍繞在賴品柔身上。
他從蘇幼容口中,听見太多「賴皮小姐」的偉大事蹟。
包括,她力戰蘇無敵和田圻炎,將兩人酸得狗血淋頭。
前者,以刺激為武器,敲碎老頑石的觀念,要他放手,讓年輕人自己決定感情。
後者,痛罵傅冠雅「前夫」,為他拋妻棄女的惡行,見一次面,就狠吠他一次——也不想想自己目前租的豪宅,是拜「前夫」所賜。
夏繁木真希望人在現場,親眼目睹。
他一定會大聲叫好,和她站在同一陣線。
「我很喜歡賴皮,也很高興有這樣的妹妹……」蘇幼容還在為她說話,發自真心地喜愛她、接納她,以擁有這個妹妹為榮。
此時,她端出為人長姐的架勢,質問他︰「既然你不是要追求她,做這麼多安排,又有哪些企圖?……是想報她打你的仇?」
「嘖嘖,幼容,你呀……」
真是蕙質蘭心,首屈一指的解語花。
他完全不否認,只發出贊嘆。她的組織力很強。
「真是這樣?繁木,你——你太過分了,這是耍人呀!」
「我什麼都還沒做呀。」他無辜微笑。
「你還想做什麼?這一點也不像我認識的「夏繁木」,你向來很有紳士風度,從不對女性失禮,更不會因為一些小事,耿耿于懷,甚至進行報復——」蘇幼容當然不認為他對,不由得板起臉,低斥著他。
窗外,賴品柔看見從不生氣的姐姐,臉色鐵青,無賴的男人嘻皮笑臉,一怒,一笑;一認真,一散漫——她腦中立即演繹完整「事發經過」。
臭男人做出天怒人怨的事,把我姐惹生氣了?
天怒人怨的事=毛手毛腳=吃姐姐豆腐=性騷擾=乎死!
于是,爆炸的小辣椒,一腳踹開餐廳大門——腳還沒踫到,感應良好的自動門,已先俐落滑開——她殺進去!
「找死!耙欺負我姐!」
梁子越結越粗壯,媲美北投焚化爐煙囪,巨大、高聳。
一個男人所能忍受的,只有這麼多了。
夏繁木鼻梁上的白色繃帶,非常顯眼,遇見他的每個人,由衷發出開懷。
「夏先生,您的鼻子……」女秘書的眼神,仿佛看見他的臉上掛了顆小南瓜。
「別問。」
他已經端不出笑臉,只想用最快速度閃進辦公室,直到下班之前,最好不用再見人!
第3章(2)
這輩子,夏繁木不曾如此狼狽。
天之驕子的他,總是意氣風發,樂于成為眾人注目焦點。
從踏進公司開始,如同聚光體一般,獲得所有人欽羨眼光,他也從不吝嗇展現迷人笑靨,安撫公司眾OL的饑渴芳心。
獨獨今天,沒有笑容,沒有招呼,沒有翩翩風采,只有一個肝火旺盛、咬牙切齒的男人。
每次齜牙咧嘴,鼻梁就抽痛一分。
越抽痛,越痛恨起始作俑者——那根打歪他鼻梁的暴力辣椒!
「一般辣椒里面只有籽,你是變種,塞滿了鞭炮吧?又辣、又具殺傷力,根本是危險品種!」他坐進辦公室沙發,嘴里還在嘀咕。
「偏偏今天又不得不進公司,蔡總晚上飛歐洲,現場堡程進度的商討不能延期,否則高價違約罰款,誰付?」違約罰款他是不怎麼在意,可是「董事長」那邊,讓他覺得他這位副總失職,他就咽不下這口氣。
即便董事長恰巧和他同姓,名字又掛在他身分證的「父」欄。
他不想從「董事長」臉上,讀到半點「你果然比不上他……」的感嘆。
「希望下午消腫些……」他望著大玻璃窗中,反射出來的自己身影,很鴕鳥地編織起妄想的美夢。
丙不其然,到了下午,傷處只有更瘀紅,完全沒有消退的跡象。
夏繁木只好硬著頭皮,收拾資料,做好被取笑的準備,預計再拖延兩分鐘出門。
頂著這張臉去會客,他真想死呀……
賴品柔,他牙關一咬,這三字馬上變成「辣皮揉」,更加適合她,哼!
桌上內線燈閃燦,他接起,懷抱另一種「美夢」——「是蔡總取消會議了嗎?」
「不是的,夏先生,有位賴小姐要求會面,她說是您的朋友,要請她上來嗎?」女秘書盡責確認著,通報訪客。
「賴小姐?」
「是,賴品柔小姐。」女秘書逐字念得清楚。
那個他剛剛咬在牙關里的名字。
還真敢說,自稱是他朋友?
都不會感到羞恥嗎?他冷笑地想。
她來干嘛?又想補他一拳?
絕對不會有好事。
「跟她說,我沒——」聲音一頓,一絲壞念頭突然沖進腦海。
「是?……要跟她說您沒空,是嗎?」
「不,請她到小會議室等我。」
「可是副總……您待會就要出門,蔡總的工程會議,幾個小時內應該不會返回公司——」女秘書提醒道。
「我知道,你照做就是。」
「好。」女秘書听命行事,上司怎麼說,她怎麼安排。
他放下話筒,扯扯唇角,哼笑道︰「差點打斷我鼻梁,這樣……算是便宜你了。」你就慢慢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