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捺下怒氣,轉念一想,的確是如此,哼了一聲,
「就這樣辦。」起身拂袖離席而去。
隱王一身冷汗此時方敢流出,感激地向十皇弟點了點頭。趙瑞棋一笑,也不說話,起身向內宮走去,安慰引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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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浩月府上亂做一團,先是傳來他升做宰相的消息,正要準備在家中為他慶祝,又說皇上宴請他。快三更時,君漸離突然趕到了,要帶李國、寧紫澗到天牢,說江浩月他犯了不敬之罪,已被罷官,三日後就要流放到漠河。
這里沒有人知道沐飛卿已記起了以前的事情,所以並沒有把這事告訴她。小雅听了事情的經過義氣惱又傷心,一路哭著走回房來。
「小雅,你怎麼了?」沐發卿看到她的眼淚,驚訝地問道。
要怎麼說?浩月哥為了你受了庭杖之刑,還要帶著那麼重的傷流放到漠河去。你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你要是對我說自己不記得他了,他怎麼會這麼笨,那浩月哥多冤呀。可是要是不說,又好不甘心,「皇上今天封浩月哥做宰相,又把引鳳公主許配給他,可是他為了——他的心上人,拒絕了皇上。」
沐飛卿一失神,滑坐在椅子上,「什麼?」
「他三日後就要流放到漠河去了。」
「他怎麼這麼笨?」沐飛卿低著頭,臉色白得像一張白紙,自語似的低聲說︰「什麼樣的心上人,值得他這樣?」你多麼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竟然會這麼容易就放棄了。你真的太笨了,太笨了!
小雅只顧著傷心,也沒有看到她的表情。寧紫澗他們正好走進門來,走到她身邊,一手輕輕擦去她的眼淚,然後神情復雜地看了沐飛卿一眼。三哥不讓他叫沐飛卿來看他,又不讓他劫獄,一個人在那陰沉的天牢中,身上還有傷,想想就讓人氣得快要瘋了。
沐飛卿站起身來,也不去看他們,靜靜地走進房間,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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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的郊外,江浩月穿著囚衣站在官道上,有些憔悴,卻依然挺拔。昨夜還是一夜的秋雨,今天卻放了晴。江浩月微笑著對身邊的李國和寧紫澗他們說︰「看來老天對我真的不錯,今天我上路,雨就停了,趕起路來要方便多了。」話調輕松,絲毫也看不出是個有傷在身的人。
寧紫澗听了心里更難過了,「二哥,你就讓我跟你一起去吧。」
江浩月溫和地一笑,抬手模了一下他的頭,「四弟,我的確是犯了不敬之罪,哪有人流放身邊還帶著弟弟的?你留下來,要照顧小雅,還要幫我照顧她,真是辛苦你了。」
李國忙說︰「那我——。」
「二哥回大哥那里,那邊是正事,我可以照顧好自己的,你們放心。」
城內有幾個人由遠而近,原來是君漸離和他的侍從們。他跳下馬來,把江浩月拉到一旁,「隱王讓我來送你,他現在不方便過來。他叫我給你背一背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我不背你也會的,是不是?」
江浩月笑了笑,「會。」
君漸離向周圍望了望,「她沒有來?他們真不會辦事,她現在失憶了,騙都可以把她騙來嘛。」
江浩月搖搖頭,神情淡然,像一幅雨後山水,「她現在不在反而好些。我現在不能保護她了,麻煩你多費些心。」
君漸離一怔,書呆子的想法,還怕連累了她嗎?她現在哪里,知道你是誰,為了誰做的這一切嗎?不過處久了越來越覺得這家伙看起來真的蠻順眼的。于是也收起平時那總是半開玩笑的語氣,正色說道︰「好,這里有我你只管放心。」
江浩月一笑,不再多語,隨著衙役踏上了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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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的小山坡上,意外遇見的兩個人正望著他遠去的背影。
「太子殿下,您還是來了。」
「東方統領,你來此地又是為何?」
「我來看正義之士都是什麼下場。」
「哦,在我看來,你還是很欣賞他的,不是嗎?」
「是嗎?」
「我听沐飛卿說過,你們天虎的初衷是為了創一個清平盛世。你現在怎麼想呢?」
「——」
「若是還有這個心,我們一起試試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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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還要再送三哥一段路,寧紫澗一個人垂頭喪氣地先回來了,走到後門竟然看見沐飛卿拿著包裹正從里面出來,「你——你要去哪?」她不是想回老家吧?二哥剛走她就要走,還連小雅也沒帶,看來是下了決心要離開了。怎麼辦?現在可沒人對付得了她。寧紫澗受驚過度,她走過了他身邊,他才結結巴巴地問道。
沐飛卿回頭看著他緊張的樣子,展顏一笑,「要去漠河。獵犬,小雅就交給你了。」
好明亮的笑容,是個明亮得幾乎可以把人照亮的笑容。寧紫澗抬頭看了看頭頂晴朗的藍天,也笑了起來。三哥,你說得對,今天真是一個好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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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江浩月到了漠河。可能是因為君漸離事先的關照,一路上衙役都對他很客氣。
漠河是極寒之地,剛到冬天,已經很是寒冷了。幸運的是,他們到此地的第一天就是個大晴天。到當地衙門報到以後,他被帶到一個小院內。縣內的師爺笑著說︰「令夫人早就到了,正在里面等著你呢。」
我的夫人?江浩月呆呆望著他,我什麼時候有的夫人?師爺一笑,推了他一把「快進去吧。」
房屋向陽,正午的陽光中,一個身影正背對著他站在窗前。白衣如雪,烏發如雲,在耀眼陽光中美好得像個夢境。她轉過身來,望著他微笑了,如一朵白色的芙蓉花,正在清風中徐徐盛開。
此時看到她,就已明白了她的決定。心中縱有千百句話,竟然語不成聲︰「你——怎麼來了?」
「我怎麼能不來?宰相你不做,駙馬你不當,居然笨到情願到這里流放。我不來,你這麼笨的人,我怎麼放心?」最後一句說得勉強,但還是說了出來,白玉似的臉上,此時已是艷若桃花。一向總是淡然的人,終于承認了,心上已有了放不下的人。
江浩月深深地凝望著她,半晌用略有些沙啞的聲音說道︰「我笨嗎?是誰在被人追殺的時候,還為了救人暴露自己的行蹤?是誰忍著被自己保護的人憎恨的委屈,冒生命危險幫我們拿證據?是誰不在京城里讓人照顧,跑來這里受苦?是誰那麼笨?」一邊說著一邊慢慢地走過來,輕輕把她擁在懷里。
在這溫柔的懷抱中,把頭擱在他的胸前。他的心跳此時竟快得如擂急鼓一般,不禁笑了,「終于還是讓你養成這種亂抱人的壞習慣了。算了,反正我也快習慣了。」
窗外的那樹寒梅在這一天,開出了第一朵花,冬天的腳步在這一天,悄悄地向春天踏近了。
一全書完一
後記
盛隆三年,隱王登基已有三年了。多年來受征戰之苦和官員層層盤剝的百姓,得到了休養生息的機會,全國的人口在這三年之間一下子增加了七百多萬。賦稅減輕了,上繳國庫的銀子反而一年年升了起來。
陽春三月,煙柳滿皇都。
京城的繁華早已是遠勝當年,除了各地的商販,更有些從海外遠道而來的洋商人。在這片繁華的深處有一處宅院,卻在這繁華中顯出主人的沉靜。院內的杏花從高高的粉牆上斜逸出一枝,正要進府的訪客在馬上輕笑道︰「真是滿園春色關不住。」
儒雅的主人在書房中,懷中抱著個兩歲左右粉雕玉琢的女童,一面溫柔地拍著她的背哄她入睡,一面望著窗外綻放得如火的碧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