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明白。」史國安哈哈大笑,目前也看不出破綻,加強防範也沒有什麼損失,就暫信她一信吧。聰明人多愛惜羽翼,慣于見風使舵,這個沐飛卿看來也是如此。
君漸離與沐飛卿走出相國府的大門回到馬車上,同時輕輕地吁了一口氣,「你的背後濕透了,幸虧從外面看不出來,不然我是白做了功夫。」沐飛卿甩開他的手。
君漸離皺起眉,「你沒看到門外埋伏的人嗎?只有我一個人也就罷了,我可不想真的害死你。我現在開始有些後悔把你牽進來,你行事太過大膽了,全不顧惜自己的性命。剛剛你在鬼門關上轉了好幾圈,你看你,從頭至尾臉色都沒有變一下,你到底知不知道害怕呀。」
沐飛卿淡然一笑,「你後悔牽扯我進來,做這種事情,誰會比我合適?我剛才要是知道害怕,此時就已經沒有性命了。你安排吧,明天我想去見皇上。」
君漸離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打算,「在金殿上?」
沐飛卿沉默了片刻,沉沉地點了點頭,「是。」
「你想讓江浩月他們知道今天的事情?你的做法已然是置邊城的安危而不顧了,江浩月他們就算不怪你背叛他們,也會怪你不顧百姓的生死。不如你現在抽身出來,不認今天的事,只說是史國安自己有所察覺,反正他們兩天後也無法行動了。」
「你太心軟了,那史國安誰來對付?你不是說這是國家大事嗎?」沐飛卿望著他擔憂的臉,目光柔和了些。他肯說這句話,倒不枉他們相識一場,「我既然已經做了,開弓哪有回頭箭。」
「你承受得了,自己用生命來保護的人的恨意嗎?」
沐飛卿垂下頭,兩邊的長發滑下來遮住了她的表情,「這是我的命運,我必須承受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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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君漸離帶來了皇上曾經下令尋找的有功之人——沐飛卿。她束起烏發梳成翻荷鬢,珍珠綴于其間,拽地長裙,猶如輕雲出岫。在初春的早晨光里,亭亭立于金殿之上。
「沐姑娘,上前來說話。」皇上帶著笑說道。
沐飛卿翩翩行了一禮,踏著西域進貢的紅毯,越過文武百官,站到君王面前。自始至終沒有看過江浩月一眼,仿佛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
沐飛卿從皇上的眼楮里,清楚地讀到了驚艷。
君漸離也看到了,這個昏君,他在心里罵著,臉上卻依然笑容燦爛,「萬歲,實不相瞞,我與沐姑娘已有了白首之約。」來呀,看你來不來搶自己兒子的女人。
「原來如此。」皇帝怔了片刻,然後笑著︰「那沐姑娘就先住在你的府上如何?」
看來皇上很喜歡這位沐姑娘,反正她昨日已表明了立場,何不做個順水人情,也好看看江浩月的反應。史國安上前一步,「萬歲,沐姑娘曾在襄城之戰有過大功,您看是不是要進行賞賜?」
「當然是要賞的。」皇上看來很高興。
群臣見狀,同聲附和起來。
江浩月曾經想象過沐飛卿穿長裙的樣子,那必然是他看過的,全天下最美麗的景色。的確很美,比他想象的更美,只是他無法想到,這個時候他們竟然天站在金殿上的。皇上的聲音、史國安的聲音、群臣的聲音還有她的聲音他突然一下子全都沒辦法听到了。他用力排斥著,一個讓人徹骨生寒的猜想。所有的人,好像都是笑著的,而他的腳下似乎一下子裂開了,裂成了可以讓人粉身碎骨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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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卿。」江浩月疾步跑下玉石階,在金殿下攔住了她。
君漸離看著他的樣子,有些不忍,但今天這一步是必走的。于是搖搖頭,「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出宮門再說吧。」
東方敵看到這一幕,沉吟了一下跟了上去。
「我沒有什麼多余的話說,」沐飛卿望著他,臉色蒼白如玉,眼楮卻平靜無波,「和你想到的一樣,我現在和君漸離在一起,也不想做史相國的敵人。昨夜我到過相國府,說過什麼你也猜得到吧。以後我們就行同陌路了,請你讓小雅到君府來。」
江浩月望著她,明明站得這麼近,為什麼看不清她的臉呢?「飛卿,你是不是有什麼苦衷,只要你說,我就相信你。」
沐飛卿轉過身去,淡淡地說︰「我有什麼苦衷?人各有志,江大人。」
「飛卿,你不是這樣的人。」
「我們在一起不到一年吧,我是什麼樣的人,你很了解嗎?我是不怕死,可是也再不想過逃亡的生活了。你做下那個決定時就已經不能保護我了,難道我不能找別人保護嗎?」
「飛卿你不要騙我,這不只是我們之間的事情,那些邊城的百姓怎麼辦?」
「那邊城中的人,我一個也不認識,我不用為他們去赴死。」沐飛卿緩緩地說,「江大人,我說過了,你本就救不了他們,你不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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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敵看著城門下那個他曾經恨之入骨的人,浮起冰冷的笑。你終于也自食惡果了江浩月,多笨的人,就像當年的我一樣。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原本的恨居然變得復雜。若我們不是這樣一種境遇,若我還是以前的我,我們本該是朋友的。
沐飛卿,你果然是當斷就斷,聰明至極,果然是個沒有心的人。
「哭出來吧。」馬車里,君漸離突然說︰「史相國的人,已經走遠了。」
「我哭什麼?不是早就計劃好的嗎?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你剛才根本不敢看他,要不要我拿鏡子給你看一下你現在的表情。我們告訴他吧,只要小心一點,不會有事情的。」
像是有些冷,她蜷起腳把自己縮成一團,「說什麼傻話,史國安是什麼樣的人?東方敵是什麼樣的人?憑江浩月他們怎麼騙得過他們。再說邊城的事——他們恨我,也沒有什麼不對的。」沐飛卿勉強笑了笑,「我們走了多好的第一步,看著,史國安該主動來找我了。」
她此時是如此縴弱,像是一個幼小的孩子。君漸離望著她,心里泛起酸澀的漣漪。要是能代她傷心,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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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浩月強打精神回到府中,大哥一人正在大廳—卜,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就覺得已經累得連呼吸都覺得困難了。
秦竹軒沉默了許久,「她是不是受了什麼人的威脅?」
江浩月沉重地搖頭。
「她怎麼能這麼做?她真的要用邊城百姓的性命,換自己的富貴?」
「大哥,對不起。」
他大聲說︰「你有什麼過錯,是她負了你。」
「大哥,別這麼說。」江浩月痛苦地別過頭,「她只是想要人保護她,我說過要保護她的。是我的錯,她的錯,就是我的錯。」
秦竹軒厲聲說︰「事到如今你還說這種話,這個錯你擔得起嗎?」然後望著三弟灰白的臉色一嘆,「事已至此,你先下去休息吧,我再來想補救的辦法。」
江浩月一個人靜靜坐在黑暗里,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人敲門,「江大人,您快出來看看吧,大爺和四爺吵起來了。」
此時真的疲倦欲死,他用沙啞的聲音說︰「讓二爺去吧。」
「二爺還沒有回來。」
還沒走到近前秦竹軒的滿是怒氣的聲音就傳了過來︰「一個是這樣,兩個也是這樣。你竟然還要我們瞞著她的妹妹,你們都昏了頭了?」
寧紫澗大聲地回過去︰「和小雅有什麼關系,她又不知道。君漸離是什麼人,我不放心,不能把她丟過去。」
「為什麼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