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飛卿一挑眉,把他的披風扔還給他,看看江浩月和那個人,「你們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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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浩月和那位姓趙的公子談得很投機,從國情民情到治國之道都有很多相同的觀點。君漸離和沐飛卿在一旁閑聊飲酒,兩個人交談的畫面像是畫中的兩只白鶴,高雅而美麗,契合得讓江浩月無端地分了心。沐飛卿很少和人這麼親近的,想努力把注意力放在和趙公子的交淡上,心情卻波動得厲害。
君漸離像是發現了,狡黠地一笑,有意地更靠近了沐飛卿一些。這下連趙公子也察覺了他的失常,不贊成地看了君漸離一眼,問江浩月︰「江大人,鳳陽陶玉娘那次的案子過後,你是如何處理那些衙役的呢?把他們都撤掉了嗎?」
江浩月回斂心神,「沒有,衙役受賄造假有一半的責任在他們的上司,他們多數只是隨波逐流。衙役中有些舊衙門的陋習,讓他們辦起事來私心太重,但不可一概而論。他們中的有幾個人熟悉縣務,本質不壞,要想快速治理鳳陽縣,若把他們全部棄之不用,反而束手束腳。所以我貼出告示,讓全縣願做衙役的人都來報名,原來的衙役若還想當這份差的,也可報名。我再從中選取一些,另立規矩。」
「效果如何?」
「不錯。」
趙公子贊許地笑著點頭,「听到你做的一些事,覺得你是個極為剛直的人。怕你只是一味的‘鐵面’,現在看來,你倒是剛柔相濟,可擔大任。」
君漸離一笑,「如何,我推薦的人還有什麼錯的。」
沐飛卿白了他一眼,端起酒杯望向窗外的景色。
君漸離像是想了一會,「我還是告訴你好些,東方敵投靠了史相國。」
沐飛卿臉上顯出吃驚的神色,但立刻又恢復了淡然,「你同我說這些做什麼,他和我還有什麼關系?倒是你,你明明知道朝廷要犯的去向,怎麼不去抓他?」
「什麼朝廷要犯?世道不好就自然會有人出來造反,殺了東方敵又如何,自然還會有新的‘要犯’出來。」
江浩月正色問道︰「就沒有人向皇上舉報嗎?」
君漸離笑著說︰「何人去舉報?京城中能和他對抗的人,現在都忙著爭奪太子之位了,誰會在這麼關鍵的時候給自己樹史相國這麼個大敵?再說史國安已經把東方敵引見給皇上了,當時沒有人認出他,現在他已是皇上封的御林軍統領了。你要告訴全天下,我們的萬歲是個連人都認不清的糊涂蟲嗎?」
「阿離。」趙公子厲聲止住他的話,「你在說些什麼?他畢竟是——」
君漸離又為自己倒上了一杯酒,「好了,你又何苦提醒我,我不說也就是了。」他向沐飛卿舉了舉酒杯,「你在京城里面要處處小心,東方敵現在為了權力已有些走火入魔了。先別忙著否認,你自己也該知道,這多半和你有些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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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聖上召見江浩月,並封他為大理寺少卿。一下子升到了四品,江浩月卻並不高興,因為這次升遷,讓他看到了他極為擔憂的事情︰
「浩月。」那位趙公子——當今的六皇子隱王趙頤煒,在金殿的漢白玉石階上叫住了他。
江浩月回身行禮,「隱王殿下,多謝您的舉薦。」
「浩月,不必如此。」隱王淡然笑道,「我希望以後我們也能像那日在春風樓里那樣,能常常一起暢談。」
江浩月望著他,欲言又止,又行一禮轉身而去。
隱王看著他在風中的背影收斂起笑容,嘆了一聲。
「我給你找了這樣一個人,你居然還嘆氣?」君漸離優雅地微笑著從後面走了過來,「你對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嗎?」
「別裝了,你明知我不是對他不滿,只是可惜沒辦法讓他施展抱負。這是個丞相之才呀,可現在若真把他放到這個位置,只會給他招來殺身之禍。」隱王又嘆了一聲,「這實際上,這是我們趙姓皇朝的損失。」
君漸離瞟了他一眼,輕松地說︰「沒關系,反正我看他在乎的倒不是什麼官位。我們不如給他個閑職讓他好生養著,你悶的時候再來和你淡淡心,也不錯的。」
隱王皺起眉,用力抓住他的手腕,「你一再拿話來激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答應過她,決不爭奪帝王之位的。」
「我激了你什麼?」君漸離掙開他的手,笑著說︰「你也不必強出頭,就和你的那個美人好好過日子吧。你姓趙,總少不了你的榮華富貴也就是廠。」
隱衛大怒,「你不姓趙,你不是父皇的兒子?你這麼關心趙家的江山做什麼?」話剛出口立刻有了悔意。君漸離的臉果然一下子黯然起來,一言不發地甩袖轉身就走。隱王伸手拉住他,「我們今天把話說得都有些傷人,你先別惱,容我想想。」
君漸離抬頭看著他,臉色有些蒼白,美麗的眼楮里悲傷的神色一閃而過,「我不為趙姓皇朝,相信我,天下沒有一個人有我那麼希望這趙姓皇朝垮掉。我為的是這天下的百姓,這不是你教過我的嗎?」
隱王的眼中顯出悲憫的神色。君漸離仿佛被他的眼神刺痛,轉身疾步奔下台階。
星匯,他以為這話是我教給他的。你既然來過了,為什麼不留在他的身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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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紫澗五歲啟蒙時,父親就為他請來了各方名家,教他讀書習武。而他的舅舅「棋聖」曲勝正是教他的老師之一,身為「棋聖」的大弟子,他對自己的棋藝向來是十分自信的。所以一大早就提了個棋盤,過來尋沐飛卿的晦氣。
沐飛卿看著他的架勢問道︰「干什麼?」
「你敢不敢和我下棋?」
「不敢。」沐飛卿望著他干脆地答道。
寧紫澗得意地笑著,「你怕什麼?」
「怕你輸得太難看。」
寧紫澗跳了起來,「來,來,看誰輸得難看。」
「沒有彩頭,誰和你下棋?」
「賭多少錢我也不怕。」
沐飛卿一笑,「我倒也不要你的錢,我們誰要是輸了就三天不能說話,你敢不敢?」
「三天都不說話?!」
「對嘛,賭什麼?你要是輸了多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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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浩月一進門就听見寧紫澗得意至極的笑聲,「怎麼樣,你輸了吧。」真是痛快,居然真的贏了她,「三天呀,三天你都不能說話了,難過吧。」
小雅笑著搖搖頭,她難過什麼?她一年不說話都可以,到時候難受的一定是別人。
江浩月一掀門簾走了進來,寧紫澗興奮地跑了過來對他說︰「三哥,我下棋贏了那只狐狸。」
江浩月望向沐飛卿,見她表情淡淡的,唇角卻含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顯見是並不生氣,而且心情還不錯。轉念一想,君漸離托隱王舉薦了他,自然會來找她表功,到那時她卻連一句謝謝也不能說,君漸離一定不痛快,少不得要修理寧紫澗一頓,真是一箭雙雕。
沐飛卿也知道他看出來了,一挑長眉,「可不是我來找他下棋的。」
寧紫澗忙叫道︰「現在開始,你不準說話了。」
這個傻弟弟,江浩月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還要上她多少次當?
寧紫澗說完拉著小雅走出門去,走之前還不忘叮囑江浩月︰「三哥,你幫我看著她,她要是說話了,你告訴我。」
沐飛卿也不理他,在剛才的棋盤上重新擺好棋子。然後一抬手,示意江浩月坐在對面。江浩月一笑,和她下起棋來。
「今天在金殿上,情形如何?」沐飛卿突然問。
江浩月笑道︰「這三天你不是不說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