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她剛醒來的一瞬間,他一直板著臉,「你在生氣,為什麼?」
「有些話,等你好些了,我再來問你。」
「我已經好了。」這書呆子在氣些什麼?「那隊人馬是我從君漸離那里借的,他自會應付,不會有閃失。」
「我不是想問這件事。」他看著一臉茫然的她,氣憤得握起拳頭,她竟一點也不把自己性命放在心上,「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嗯?」
「為什麼不等我來?你把自己的性命當成什麼?」這麼輕易地跳下去,完全不顧身邊的人會有多傷心。
「我——」沐飛卿怔然地望著他憂傷的臉,一向伶牙俐齒的她,此時竟然語塞。
他認真地望著她,「你答應我,下次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都不再這麼做了好嗎?」
小雅推門進來,見她已經醒了,高興地跑到她床邊,「你終于醒了,你真讓我們一群人都急白了頭。」
沐飛卿看了她一眼,沒有出聲;又望向江浩月,神色有些慌張。小雅奇怪地看著他們,「你們怎麼了?」
江浩月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她,沉默地等著她的問答。
「好了,下次等你來救我。」沐飛卿敗下陣來,嘆了口氣用被子遮住了臉。
江浩月沉沉地望了她一會,轉身走出門去︰
小雅拉下她臉上的被子,「剛醒,別又悶壞了。你們吵架了?人家這麼用心地照顧你,你怎麼一醒過來就找他吵架?」
「為什麼是他在照顧我?」
「你沒看到他送你回來那天的樣子,誰能從他手里把你奪下來?我怎麼敢不讓他照顧你,除了我堅持要給你換藥,他根本片刻都不肯離開。他一邊照顧你一邊還有一堆公務等著他,你若是再不醒,我怕下一個倒下的人,就是他了。」
「糧車沒事吧。」
「嗯,你這次立了大功,李國說要和你結拜認你做五弟,連寧公子居然都沒有反對。
「他會反對?他等著我叫他四哥呢。誰同他們一起鬧,他們竟然還不知道我是女的?」
「不是你讓君將軍為你掩飾的嗎?你一出事他就派了軍醫和婢女在崖上等著,一直把你送回鳳陽才走。」
沐飛卿一笑,「我安排的?!我怎麼會料到自己會慘到這個地步。」話一出口就知道說錯了,果然看見小雅一下子紅了眼楮。
「姐姐,你這次真嚇死我了,你要丟下我一個人嗎?」
安慰人向來都不是沐飛卿擅長的事情,小雅這一哭,哭得她不知所措,只得說了句︰「對不起。」
小雅看著她狼狽的樣子止住了哭泣,她畢竟是個病人。于是扯開話題︰「那君將軍為什麼會幫你掩飾?」
「君漸離自認是天下第一聰明人,之前沒能看出我是女子的事他可在意得很呢,怎麼會是幫我。不是想用這秘密壓制我,就是不甘心讓江浩月他們太早知道。聰明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想得太多了,我偏偏就不要讓他如願。」
☆
五日拂曉,江浩月正在書房批閱公文,有客到訪。
來客不報姓名,只說是一名故人。江浩月沉吟了一會,放下手中的筆,整裝迎了出去。
來人身材修長,穿淺黃色織錦衣,邊上繡著雪狐毛邊,織金冠束起鴉羽一般烏黑的頭發,還未曾走近已覺此人氣質典雅,人間少有。他身後衣著整齊華麗的僕從們正從車子里搬禮盒,他站在一旁見江浩月出來,便笑著迎了上去,「江大人。」
江浩月愣住了,此人他並不認識。就算是只與他有一面之緣也應該會記得他,這幾乎是一張無瑕的臉,美得已超過了男女的界線,仿佛不是這塵世間的凡人,「閣下是哪一位?」江浩月問道,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名字。
「我姓君。」那人幽雅一笑,也在不露痕跡地打量著江浩月,「來拜訪江大人,順道探望沐飛卿。」
丙然是他,便是這樣的人才稱得上「京城第一美男子」,「君將軍,多謝你派兵相助。」
君漸離輕松地說︰「江大人說笑了,我怎麼會私調兵馬,是我的軍士在林中打獵,偶遇盜匪行凶,也算是見義勇為吧。大人先忙公務要緊,我先到後堂去探望沐兄。」
☆
沐飛卿早就不想再躺在床上了,趁四周沒人偷偷穿了衣服,想出去走走。剛開門就看見君漸離他們正抬著禮品浩浩蕩蕩地向她這里走過來。
「沐兄起得早呀。」君漸離露齒一笑,樣子有些失望。
想看我在床上有氣無力的可憐相嗎?「君將軍您更早,路上辛苦了。」
「沐兄,我有許多心里話正要和你講呢。」
沐飛卿明媚一笑,「是嗎?心里話呀。來,來,我們來找到清靜的地方慢慢講。」
一關上門客氣無比的兩個人一下子變了臉色。君漸離立刻發難︰「沐飛卿,你可是太對不起我了。我一心當你是朋友,你裝成男人騙我不說,還躲著我。不是這次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你是不是再也不準備來找我了?」
沐飛卿閑閑坐下來為自己倒了一杯茶,「那是你自已眼力不好,我才不會和一個這麼傻的人為伍。」
「我傻?」君漸離做出傷心的樣子,憂傷的神情就算是鐵石心腸也會心軟,「枉我和你一見如故,還把你當成知已,誰知你竟是個女人。」
可是沐飛卿明顯不吃這套,眼楮都不曾抬一下,「你再別提那個一見如故了,免得別人問你為什麼一見如故,你不好說。我們第一次見面就合謀害得听雨樓老板破產。你可是手握天下四分之一兵權的大將軍,這事傳開了對你也沒什麼好處吧。」
君漸離笑笑,「怕什麼?有什麼人能想得到是誰做的。很久沒有人陪我,做這種好玩的事情了。」
「你快別這麼笑了,笑得我心里發毛。」
「是嗎?難怪我每回笑的時候,他們就躲得遠遠的。我也是听別人說,多微笑會有親和力,我才很認真地照著做的。」
「喔,效果怎麼樣?」
「這些日子我剛多了一個外號。」
「是什麼?」
「笑面虎。」
沐飛卿無言,白了他一眼。
君漸離看著她嘆起氣來,「還是跟你說話有趣,你要不是女的多好。」
那是因為別人不知道你的真面目,「是女的,就不能做你的朋友嗎?」
君漸離一怔,然後笑著點點頭,「那倒也是。」他站起身來,「我要回京了,我看那個姓江的人還蠻順眼的,過些日子你同他一起到京城來找我。」
沐飛卿冷笑,「門在那邊,君將軍好走。」
「你來借兵時答應了要跟我回京的。」
「喔?有這回事嗎?我摔傷後,以前的好多事情,我都記不清了。」
君漸離一笑,「我會讓你記起來的,我回去可是要見聖上的。聖上若是問起我,你猜猜我會說什麼?會不會說有某人知情不報,讓皇上見不到他想見的人。」
☆
時至春節,遠在山東的秦竹軒來到鳳陽,準備和多日不見的兄弟們一起過年。和他一同回來的,是他那才剛滿一歲、雪玉可愛的兒子小棋。年夜飯擺在花廳,紅紅的燈籠下,大家熱熱鬧鬧圍坐了一桌。
沐飛卿不想去,又不是自己的家,吃什麼年夜飯。她打發小雅出了門,吹滅燈火,窩在被子里,看著窗外大如鵝毛的雪花,突然想起兒時家中的一些小事。真奇怪,都過了那麼久,為什麼竟像是昨天才剛剛發生一樣。
「明恩。」她靠在窗台上小聲地說,「你為什麼不在我身邊?」
門外的江浩月听到她的話放下了正要敲門的手,不知何故心里像被一根冰冷的針刺了一下,痛得連自己都莫明其妙。他擺頭甩開這奇怪的感覺,無論如何不能讓她一個人待在這寒冷的冬夜里。他推開門,「你一個人在這里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