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飛卿見是他,回頭看看衙門口的匾額,「對呀,鳳陽洞。」
「你出去遇到什麼危險,我可不管。」
沐飛卿也不答話,徑直向外走去。寧紫澗瞪著她,是你自己要去送死的,這可不能怪我。他轉身回府,一會又帶了幾個人走出來。一邊走一邊自己對自己說,我是去看她耍什麼花樣,才不是去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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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陽城外的小山坡上,立著冰雪一般的少年,周圍的空氣無端地森冷了下來。
沐飛卿施施然走過去,「流雲,果然是你在找我。」
那少年目光如劍,「我來殺你,你不該出來。」
「喔,我只是來听听你想對我說什麼?」沐飛卿淡淡地說。明眸似水轉過他的臉,落到他的劍鞘上,「怎麼會是你?我還以為你其實並不想殺我呢。」
「我是不想動手的,當年襄城的事,換成我,我也說不定會像你這麼做。只是首領近些年來為你荒廢的時間實在太多了,拖下去他只會離我們的初衷越來越遠。」
「這麼說你今天來找我的事他並不知情,怎麼可能,他未到鳳陽?」沐飛卿猛然一頓,臉色一下變得蒼白,「他不會——」
流雲接口︰「是。」
沐飛卿厲聲問道︰「對賑災的糧食動手,你們連這城里的百姓也不顧了嗎?」
流雲表情更冷,「首領是因為誰變成這個樣子的?他說要先對付你身邊的人,到最後才是你。他要讓你嘗嘗失去重要的人的痛苦。」
「江浩月他們和我有什麼關系,你們這是亂殺無辜。」
「所以,今天我來和你做個了結。我答應你,你死之後,我會勸首領放過他們的。」流雲抽劍,直刺過來。忽然一只飛鏢震開他的劍,寧紫澗敏捷地飛身上前和他纏斗起來。
「流雲你今天殺不了我的,走吧。」沐飛卿突然叫道。流雲停下來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向後撤去。
寧紫澗也沒有追,上前用力抓住沐飛卿的手臂大吼:「你要害死我三哥了!」是他說過要留下她們的,可誰知道這代價大到他們根本付不起。
沐飛卿低垂著頭,那一刻幾乎像個沒有生命的女圭女圭。良久抬起頭,推開寧紫澗,臉上的神情是他從未曾見過的。「只有如此了,」她沉聲說,「給我五人,我要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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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嘉興取到糧食後的一路上十分辛苦,不時有盜匪來犯。他們必須時刻保持警覺,已經好多天沒有好好休息了。好在這些盜匪人數雖然眾多,但多數武功不高,終究沒有人得手。
錦雲山腰樹林茂密,山路籠罩在樹陰下顯得有些陰暗。這是最後一段山路了,江浩月從馬上抬頭望著從樹枝的縫隙中透出的陽光,然後回頭看了看正和糧車旁的侍衛開玩笑的李國,也笑了起來。再有兩日路程就可以回鳳陽了,府里的人都還好嗎?
「三弟,你累了嗎?要不要休息一下?」李國大聲招呼道。
「我不累,走過這段路就是大道了。」
「是啊,要回去了,真好。」李國笑著說,「我們一路上都快成平匪隊了。」
前方忽然有馬蹄聲響,听起來至少有四五十人,而且行徑起來馬蹄聲絲毫不亂。江浩月和李國對視了一眼,警戒示意下面人拿起兵器防御。這明顯是隊訓練有素的人馬,為何會在這荒山野嶺出現?若是敵人,後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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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隊人馬走得很快,轉眼之間已出現在視野之內。為首一人白衣翩翩,其他人穿的是士兵的盔甲。江浩月略放心了些,舉目眺望,雖看不清那白衣人的面容,卻有幾分熟悉之感。他催動坐騎迎了上去,那白衣人也加快了速度向他這邊靠近。
「還好趕上了。」那籠在碎金似的陽光中的,竟是沐飛卿略顯蒼白的臉。她聲音中透著疲憊,烏雲似的發絲也有些散亂,看起來像是趕過很長時間的路。
「你——怎麼來了?」江浩月恍若夢中。
沐飛卿行到近前,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突然從押糧隊中傳出兩聲慘叫。回首望去,押糧的隊伍後出現了一支鬼魅般的人馬,殺死了押糧車隊最後面的兩個人。
這些人有一百人左右,個個身著黑衣皂巾,手執利刃,威猛健壯。最為可怕的是,他們這麼多人是何時到身後的,竟無人得知。
江浩月斂容下令︰「拉開距離,後隊換為前隊。」
沐飛卿一揮手,身後的隊伍流水似的站到了最前面。然後將馬行至江浩月身側,冷冷地說︰「天虎軍原本就擅長偷襲游擊,這也算不得什麼。」
有人長笑了一聲,從那隊黑衣人中策馬站了出來。這人身材高大偉岸,有著一張岩石雕成的臉,雖不算俊美,卻也極富魅力。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隊伍的前方,迫人的氣勢卻讓人無法忽略。他慢慢地抬起頭,眼楮中像燃燒著兩簇火焰,低沉而輕柔地說︰「天虎軍的事情,你還記得很清楚嘛。」不用仔細分辨也能听出這輕柔語氣中,藏著太多洶涌的情緒。
沐飛卿不答他,拔轉馬頭走向隊伍後面,對江浩月說︰「你來指揮吧。」
江浩月和東方敵幾乎在同時下了進攻的命令,霎時間,近兩百人戰作一團。東方敵立在原處隔著這激烈的戰場遙望著沐飛卿,沐飛卿沒有回避,淡淡地望向他。這兩年他曾經無數次地想象過,和她面對的情形,只是沒想到會是這樣。
她沒有了兩年前的冷然,亦不驚慌失措,只是那麼平靜地站著。仿佛從來也沒有見過他,如此陌生,果然如她說的「死與不死都與她無關了」。忽然之間,他覺得無法再忍耐下去了,大吼一聲向她這邊殺來。
江浩月雖在戰場,卻一直在注意著東方敵,見他殺了過來,忙向沐飛卿身邊趕去,然而已然是晚了。東方敵一路拼殺,快如疾風,殺死她身旁兩名保護她的士兵,眼看就要向她而來。沐飛卿不會武功,周圍人又鞭長莫及,只得向山上跑去。
東方敵殺氣騰騰緊隨其後,兩人馬術俱精,片刻之間就到了山頂。沐飛卿退無可退,立在崖邊。
東方敵冷笑了一聲,「你的馬術果然是好,你剛到天虎軍還連上馬也不會呢,不枉我教你一場。」
山風凜冽,飛揚的散發遮住了她的表情。東方敵看她已如囊中之物,就算是江浩月此時趕來,也來不及相救了。
沐飛卿也知道再無逃月兌的可能了,也知道他這幾年里,一定想好了不少折磨她的方法,落到東方敵手中,絕對是自己無法忍受的事情。她抬起頭來忽然對他一笑,這一笑真如在山崖上開放了一朵白蓮,看得東方敵在此時也不禁失神。然後她一夾馬月復,箭一般地向懸崖沖去。
東方敵不知是想去抓住她,還是什麼別的原因,也隨她沖下崖去。
江浩月趕到時正好看到這讓他肝膽俱裂的一幕,他飛快地跳下馬,向崖邊沖去。身後的一名士兵緊緊地拉住了他,「大人,前面危險。」
江浩月根本沒听見他的話,用力掙扎著。沐飛卿怎麼可以這麼做,為什麼不等他過來?從來沒有這麼慌亂過,回頭看見有個士兵正抓住他,在他耳邊大聲講著什麼,可是他卻一點也听不到。那士兵見他如此,把他按在地上大聲吼著︰「大人,你要干什麼?」
江浩月武功雖強過他幾倍,但此時已神志昏亂,輕易地被他制住,這時才勉強听到他的話,「我要下去救她。」
「大人,崖太深了,人怕是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