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壓了一晚上的火氣,至此終于完全爆發,他將那包東西砸到牆上,一腳踹翻了眼前的機車。
機車被他重重踹飛出去,撞到牆倒在地上,在黑夜中發出驚人的巨大聲響。
不知哪家的狗被嚇得大聲吠叫起來,但沒有人敢探頭出來查看。
他喘著氣,站在街上,火冒三丈的朝那吠叫聲來處狠瞪一眼,原本叫得正盛的狗,倏地安靜了下來。
他沒有再看那公寓一眼,只是站在原地深呼吸,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五分鐘後,他把車子扶好,將那些東西一一撿起來,塞回車箱里。
就在這時,一輛藍色小貨卡緩緩開來,停在他身旁,開車的司機從車窗里探出頭,嘻皮笑臉的看著他。
「阿峰。」
他臭臉看著那滿臉帶笑的男人,點頭招呼,「武哥。」
司機把手靠在車窗窗框上,挑眉道,「我听說你家失火了,還死了人。」
「對。」
男人再笑︰「需要幫忙嗎?」
他確實需要,而且他也清楚知道這男人有多愛錢。
說真的,他一點也不意外這家伙會出現在這里,韓武麒向來有自己的情報管道,八成一听說他出了事被帶到警局,就火速飛奔等著來打劫。
之前他為了能夠和她一起過平靜的日子,是能閃這家伙多遠就閃多遠,可如今情況不同了。
他把車箱打開,從包包里翻出那包錢,扔給那死要錢的男人。
「我只有這些。」
男人伸手接住,把紙袋打開,掏出那信封袋里的錢,雙眼發亮的數了一下,這才露出潔白的牙齒,道︰「OK,不過話說在前頭,這只是前金,調查費超支的要另計,了解?」
「知道了。」他看著那家伙,沒好氣的說︰「先幫我把機車抬上去。」
收了錢的韓武麒爽快的下了車,一邊幫他抬機車到小貨卡上,一邊心情愉快的問︰「小子,你有嫌疑犯嗎?」
「葉懷安。」
「葉懷安?」韓武麒跳上貨車,把那輛機車綁好,聞言楞了一下,高高在上的俯視著他,挑眉問,「你老婆不就叫葉懷安嗎?」
「是。」他臉孔有些扭曲的承認。
「她放火燒了你家?」韓武麒下了車,笑著再問︰「那她現在人呢?」
他將小貨車後面的鐵閂拉上,冷著臉說︰「失蹤了。」
往前走回駕駛座的韓武麒想也沒想,月兌口調侃道︰「你確定她是失蹤,不是離家出走?」
沒听到回答,那爬上駕駛座的男人從車窗探出頭來,只見那臭小子站在原地,臉色難看的抿著唇,一語不發。
「狗屎,不會吧?她真的是離家出走?」韓武麒噗哧一笑,但看他面色不善,
連忙忍住笑,輕咳兩聲,朝他招手,改口道︰「好了好了,先上車吧,上車回去再說。」
見那家伙收起了笑容,他這才跟著上了車,坐到前面駕駛座的旁邊。
那老大哥把車開上路,忍耐了十秒,然後再次開了口。
「臭小子,說真的,你到底是做了什麼,才會把老婆氣到放火離家出走?」
「你知道這整件事最讓我火大的是什麼嗎?」
「什麼?」韓挑眉。
「我什麼都沒有做。」
「真的沒有?」
他咬牙切齒的說︰「沒有。」
「好吧。」韓武麒努力忍住笑,擺出認真的嘴臉,道︰「你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一遍。」
他把他所知道的事都說了一遍。
韓武麒安靜听著,等他說完之後,才道︰「所以她承認是她放的火,有人在追殺她,屋子里還有三具尸體。」
「嗯。」
「阿峰,你知道人可能是她殺的吧?」
他看著車窗外倒退的景物,下顎緊繃,沈聲道︰「我知道。」
「但你還想找她?」
他眼角微抽,「對。」
「為什麼?」
「她是我老婆。」
就這一句,夠了。
瞧著身旁那臭臉比夜黑的男人,紅眼意外調查公司的老板不再多說,只旋轉方向盤把小貨車開進夜色中。
第8章(1)
她打開燈。
老舊的旅館房間里,貼滿了泛潮的壁紙。
這房間不大,屋子里滿是陳舊的霉味,可它很便宜,樓下的櫃台也不會太認真檢查證件,就連櫃台上方的監視器也是買假的代替,意思意思一下而已。
她把門關上,將門內煉鎖也掛了上去。
進房後,她第一件事就是確認那緊閉的窗戶是否可以打開。
它可以,而且就面對著防火巷。
這里只有二樓,她要是想,隨時都能從這里離開。
她把窗戶重新關上,窗簾拉好,然後提著她所有的東西,走進浴室里。
雖然途中她在一間快餐店的廁所里,再次試圖拿面紙沾水清潔了自己,但她的頭發和身上依然有許多地方還沾著血跡,只是被帽子和衣服遮住了。
她放下馬桶蓋,把包包放上去,摘掉棒球帽,月兌掉衣褲。
手機卻在這時從口袋中掉了出來,她將它撿起,掙扎了半晌,才打開電源。
才開機,系統就顯示有未接電話。
七十二通。
她有七十二通未接電話,每一通來電,都是同一個號碼。
他試了好幾個小時,每隔幾分鐘就打一次,最後才終于在半個小時前放棄。
她面無表情的看著那接連佔據了好幾頁的來電未接通知。
他的手機號碼,是她幫他挑的,結婚後,兩人換到同一間電信公司,網內互打較省錢。他對號碼沒有迷信,所以讓她幫他挑了一個號碼。
他有很多東西,都是她挑的。
手機號碼、衣服、褲子、鞋子……
牙刷、牙膏、毛巾‘洗發精、肥皂……
水壺、便當、被子、枕頭套、錢包、鑰匙圈……
但客廳的油漆是他選的顏色,冷氣、電話、電視、DVD也是,他還堅持要有一個很大的冰箱,和昂貴的廚具,因為他覺得既然要煮,就要用好一點的工具。
可那些東西,全都燒掉了,被她一把火燒了。
她站在冰冷的浴室里,拇指不自覺輕撫著那熟悉到早已刻印在心中的手機號碼,刪除鍵無聲跳了出來,她輕輕按下。
第七十二條來電顯示,消失在畫面上。
她撫著第七十一條,刪除鍵再次跳了出來,她再次按下。
然後是七十條,六十九條,六十八條……
每刪除一條,她眼角就會輕抽一下,但她仍堅持一條一條的刪,直到最後一條來電顯示也被她刪掉、清空。
來電顯示的頁面中,再也沒有任何號碼,就像那被她一把火燒掉的家。
空了。沒了。
再也沒有。
她盯著它看,既害怕又期望它會在這一秒響起來。
它沒有。
只是沉默著,八成再也不會響起。
事發至今,早已過了四個半小時,他也該從警方那里,听說了屋里那三具無名尸。
她強迫自己關掉手機電源,看著屏幕熄滅,這才把它放在洗手台上,然後站到蓮蓬頭下,打開水,沖洗自己赤luo的身軀。
水很冷,還沒來得及熱起來,但她沒有閃避,她需要把自己洗干淨,她再也受不了那種粘膩的感覺與血腥的味道,那讓她覺得自己仍然沒有逃月兌,依然還在那場游戲里。
清水將腥紅的血水從黑發中融出,沖刷掉粘在她身上的血污,讓腳邊的水染紅,她站在血水中,抓起之前就準備好的藥皂,開始清洗自己。
她當年成功逃走了,她知道。
她已經不在那場游戲里,不可能還在游戲里,否則他們不會等了三年六個月才動手,她的逃跑是成功的,至少有一段時間是成功的。
當年她成功逃走了,如今她也可以。
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懵懂無知、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她知道該如何取得偽造的證件,曉得怎麼樣蒙騙追殺她的人,清楚如何攻擊、開槍,怎麼樣才能置人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