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站上陽台,家家戶戶都能听見樓下在吵什麼,聲音在公寓的牆面上回蕩,她知道在這兒听,比在一樓門里听還清晰。搬來這兒的那個月,她就已經知道,千萬不要在一樓街上亂說話,因為無論說了什麼,樓上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之前有人酒醉在樓下發酒瘋,沒多久就有人報警,把那家伙帶回了警察局。
確定那兩人只是情侶之間的爭執,她微微松了口氣,沒有繼續站在陽台,只是安靜的退回了客廳,把槍收回原位。
可是,被這麼一嚇,她神經又再次繃緊,她沒敢把畫面切換回新聞,只是繼續看著那些監視畫面。
男人已經走了,女人跪坐在雨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餅去,她很難想象那個女人的心情,劈腿的是那個男人,人不愛了,心不在了,又何必強求?
若是她,她寧願痛快分手。
是的,若是她嫁的男人外遇,若他有了別的喜歡的女人,她會成全他。
這本來就是她一開始的打算。
可如今,這念頭,莫名的揪緊了心,讓胸口微微的郁悶。
她並沒有改變她的決定,這場婚姻,對她來說,本來就是權宜之計。
對她**下暗格里的那把槍,眼前這些監視的隱藏鏡頭,和她為了自身安全,在屋里所做的一些防衛措施,她嫁的那個男人什麼也不曉得。
那女人,哭得讓人好心煩。
她按掉了按鈕,將畫面切回新聞,但那主播機關槍一般喋喋不休的話語,沒讓情況好一點,她干脆的將電視關掉,讓一室陷入寂靜。
淅瀝的雨聲,輕輕的響著,敲著遮雨篷,敲著冷氣的室外機,淅淅瀝瀝,叮叮咚咚的,下個不停。
她將他的襯衫和T恤都收折好,卻沒有拿回房里衣櫃收,只是屈著腿,抱著那疊衣物,繼續坐在沙發上。
這些日子,那男人表現得比她所期待的要好上太多。
呂奇峰待她很好,傻傻的待她好,什麼都不知道的待她好。他分享他的床,他的食物,他車後的座位,他身邊的位置,他戶口簿上,旁邊的配偶欄。
他不聰明,但他知道該怎麼照顧他的女人。
結婚的頭一年,她對他沒有任何奢望,她只是拿婚姻,買一個男人,掩飾她脆弱的身分,交換自身的安全。
可是,他真的把她當老婆,想和她攜手白頭。
她感冒了,他會照顧她;她腳扭傷,他會一聲不吭的天天背著她上下五樓公寓;她月事來,他甚至會去幫她買衛生棉,而且是正確的廠牌與大小,連材質都沒搞錯。
那男人,讓她,不由自主的想對他好一點。
她不想對他放太多的感情,她只是看不過去他糟糕的理財方式,看不下去他老是吃外頭那些不健康的食物,所以她幫著他存錢,試著學做料理,畢竟她不想他突然發現外頭有許多更合他心意的女人。
她知道自己總有一天,必須離開,就因為如此,才無法放任他不管,他不是商人,賺的是死薪水,她總莫名擔心哪天她要是得被迫離開,他到頭來會把錢都亂花掉,老了連個房子也沒有,最後被逼得流落街頭、無人聞問。
她實在無法不去管他,畢竟她確實欠了他。
而她能回報的,就只有讓他過得好一點,讓他在她離開之後,能比遇見她時,過得更好一些。
她想讓他更好,越來越好。
好到將來她走了,他也能找到另一個女人,一個真的能和他相守到老的女人,好好的過。
她是真的這樣想的,她喜歡這個男人,他是個好人,她希望他過得很好。
第3章(2)
捧抓著他的衣物,她在靜夜雨聲中,垂眼想著。
所以他若真有了喜歡的女人,如果他真的在外面有了女人,她恐怕只能另做打算。她確實有備案,若和他離婚,她的身分也不會受到質疑,只會增添可信度,畢竟他這個前夫,是真實存在的。
深吸口氣,她壓下胸中那股縈回不去的郁悶,抱著他的衣物站起來,回到臥房里,把它們放回衣櫃。
差不多在這時,手機又微微輕震,她掏出來點開屏幕,看見他在門口,正一邊打著呵欠,拿鏡匙開門。
他發微濕,沾著雨水,她把手機放回口袋,到浴室抓了毛巾,走出臥房。
他已經走了進來,關上了門,在陽台月兌去鞋襪。
「回來了?」她迎上前去,打開紗門。
「嗯,我回來了。」
「把頭擦干,別著涼了。」她把毛巾給他,同時接過他手上的雨衣,掛到門外晾干。「你先去洗澡,我炒個青菜,馬上就能吃飯了。」
「好。」他拿毛巾蓋著頭,擦著被雨淋濕的發,沒多說什麼就進門去洗澡了。
她到廚房把菜下鍋拿蒜頭清炒,剛盛盤,他已經洗好澡,走了出來,坐到了餐桌這兒,她這時才看見他額頭和下巴上有兩道擦傷,手肘和手背上也有。
她一楞,開口問︰「怎麼回事?怎麼弄傷了?」
「沒什麼。」他自己添了飯,聳著肩,不以為意的道︰「下雨路面積水,車輪打滑,不小心摔了一下。」
聞言,她秀眉卻仍微擰,把菜在桌上擱下,邊道︰「上次機車行的老板就說,我們的車胎胎紋都快磨沒了,這樣騎很危險,明天你還是先去機車行一趟,換個輪胎吧。」
「嗯。」他點頭,坐下來吃飯。
她回房里去幫他收髒衣服,上面果然沾了不少泥水,她拿到後陽台稍微清洗再浸泡,回廚房時,他已經吃完了,正在洗碗。
她回到臥房里翻出醫藥箱,他走進來時,她要他在床邊坐好。
「只是擦傷而已。」他說。
「我知道。」她說著,仍是打開了醫藥箱,拿出生理食鹽水和棉花,伸手輕觸他的下巴︰「把臉抬起來。」
他沒再抗議,只乖乖把頭抬起來,讓她檢查清洗額頭和下巴上的傷口。
「你們公司上回打破傷風針是什麼時候?」她邊替他消毒擦藥,邊問。
「半年前做健檢時才打過。」他坐在床邊仰頭看她站在他的雙腿間,低頭專心替他擦藥。
「時效過了吧?」她擦好了他額頭和下巴上的傷,要他把手抬起來,繼續處理他手肘和手背上的傷口。
「沒有。」他瞧著那女人清秀的面容,心不在焉的隨口答著。「破傷風疫苗能撐很久,一劑可以撐十年。」
她看著他手肘那摩擦掉一小片皮的傷口時,不自覺緊蹙著眉頭,看那傷口的模樣,她懷疑他是在剛剛洗澡時,嫌麻煩,就干脆把那整片皮剝掉了。
「十年?你確定?破傷風疫苗效期有那麼久嗎?」
雖然他表現得好似不痛不癢,她依然盡量小心,不知為何總感覺那磨掉的皮像是在她自個兒手上似的,讓她看了就頭皮有點發麻。
「去年打疫苗時,醫生說的。」
既然是醫生說的,她就沒再追問下去。他手背和指節上的情況還好,就是有些紅腫,但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抓著他的大手,拿藥水消毒了一下。
和右手相比,他左手的情況好一點,只是指節也有些微紅,倒是沒有什麼擦傷,她看見他戴在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有些髒,沒多想,便將它摘了下來拿酒精擦拭。
他的婚戒和她是一對的,同樣是純銀做的,樣式很簡單,上頭沒有任何設計或鑽石珠寶,整個就只是很素的一對指環,他的大一些,她的小一點,內側簡單刻著兩人的姓和結婚日期。
婚後,他幾乎沒拆下來過,就連洗澡也戴著,那戒指在他被太陽曬得萬分黝黑的無名指上,留下一圈清楚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