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的手勢越變越快,銀芒也越射越急,然而邪靈一團團涌近,被邪肆的力量趨勢,竟無懼烈火焚身之痛。
終于一只邪靈穿透銀芒之網,凶狠地撲向沈星河——沈星河一聲悶哼,肩頭的肉被生生撕下來一塊,血濺了出來。
靈犀族大司命的鮮血令暗世界的邪靈愈加瘋狂,尖叫著撲上前,瞬間就要把受傷的男子撕成碎片。
「不要,不要——」
寧淨雪驚懼地撲進黑霧,抱住渾身是血的沈星河,對著那個站在風口浪尖的夜修羅哭喊︰「你要我的命,拿去吧,拿去吧!你不要殺他,我求求你——」
失控的海浪撞擊她的肩背,凶狠的邪靈噬咬她的身體——她什麼也不怕了,什麼也不想了,只要沈星河沒事,她灰飛煙滅,在所不惜!
尖銳的疼痛中,她看到自己血肉橫飛,她听到沈星河泣血的嘶吼︰「淨雪,寧淨雪——」
「哈……」她想得意地笑——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可是,只有支離破碎的聲音溢出口,她覺得她的身體就要四分五裂了。
忽然,那撕扯的力量消失了,噬咬她的邪靈紛紛驚懼後退——死神踏浪而來,劍鋒涂血,瘋狂地砍殺著那些暗黑邪靈,劍光所到之處,閃避不及的邪靈片片粉碎。
「夜……夜修羅?」
寧淨雪倒在沈星河懷中,痛得嘶嘶吸氣,卻訝然看著揮著劍,一路斬殺到她身旁的男子。
他在她身前猛地頓住,俊秀冷漠的臉上閃過壓抑的痛楚,千年玄冰似的眸子中有絲絲裂紋,「為什麼這麼做啊,小鏡子?」
「你——」寧淨雪悚然一驚,卻見夜修羅身形一震,呆呆地望著自己。
寧淨雪慢了半拍,才看到他胸口一支利弩貫穿而出,弩上的血仿佛猙獰的笑。
他身後,殺氣騰騰的男子端著五星連珠弩,寒光閃爍,狠戾決絕。凶狠嗜血的眼中,仇恨、痛苦、絕望紛紛閃現,一起燃燒成不顧一切的瘋狂。
「你說過,你沒殺秦鉞。」聲音從牙縫里擠出,帶著剝皮噬骨的恨意。
夜修羅一個踉蹌,單膝著地——便與寧淨雪面對面看著,寧淨雪的眼中寫著震驚、懷疑、激蕩,似乎是驚喜,又似乎是噩夢。
身前身後的一切便都模糊成霧,連利弩射穿胸膛都渾若不覺,天地黑暗中,只剩下一雙如水晶璀璨的眸子。
他喃喃道︰「小鏡子……」
「你該死——」身後瘋狂的嘶吼撕裂迷霧,尖嘯聲中第二支弩破空而出,再次穿胸而過。
一口鮮血噴在寧淨雪身上,她駭然地望著前撲的男子,陡然驚醒,掙月兌開沈星河,擋在夜修羅身前,對著封天涯大喊︰「不是,阿鉞不是夜修羅殺的,不是!」
「你說什麼?」封天涯殺氣一滯,瞪著渾身是血的女孩兒。
「真的,真的不是他……」寧淨雪淚流滿面,狂亂地搖著頭,「我在幻世之瞳中看到的,阿鉞為了讓夜修羅為她報仇,自己吞下了一顆彼岸花的種子,要以靈魂永祭彼岸之花。天涯哥哥你轉身走了,阿鉞的心碎了,空冷絕望,再也沒有活下去的勇氣,她殺死了自己,所以彼岸花才能生根發芽,破體而出……」
驚雷利閃,巨浪呼嘯,封天涯一個踉蹌,摔在水中。電光中,映出一張慘白的臉︰「你說什麼……」
寧淨雪只是哀戚地望著他,望盡他的肝腸寸斷——擦身而過,咫尺天涯,縱有千般悔萬般恨,一切的一切都為時已晚……
她回身看著倒在水中的夜修羅,顫聲問︰「你到底是不是許言啊?是不是啊?」
「……」
「我告訴過秦鉞所有關于許言哥哥的事,但是我沒告訴過她許言哥哥叫我小鏡子——你到底是不是許言哥哥啊?啊?」
夜修羅無力地躺在水中,目光在她臉上一寸寸游移,曾經那麼冰寒的眸子也可以寫滿這麼多的情緒——牽掛、不舍、心疼、歡喜、思念……胸口的血慢慢洇開,周圍的海水都染上了鮮紅的顏色,他的身體一點點地冷下去,目光卻一層層地溫暖起來,「小鏡子,我的小鏡子啊……」
「為什麼?許言哥哥,這是為什麼啊?」寧淨雪抓著他,聲音都哭啞了,一顆心宛如凌遲。
「為什麼……我記不得了……」夜修羅皺著眉思索,卻最終苦笑,「我真的記不得了,腦子里只有一些破碎的場景,血,殺戮,死亡,還有一個小女孩兒驚恐的臉……肖宮主說我傷得很重,而且撞壞了頭,不僅想不起以前的事情,而且也活不了多久了……可是,我不能死啊,我什麼都不記得,卻記得有個大眼楮的小女孩兒等我回去……
「她的眼楮清澈,明亮,像水晶一樣……當里面蓄滿淚水時,讓我的心都疼得發顫……就像你現在這樣……」
他努力地伸出手去,顫抖地撫模著那夢中出現過無數次、醒後卻無處可尋的眼楮,「你是……你是我的小鏡子嗎……」
寧淨雪抓著撫在她臉上的手,心痛而又恐慌——他終于真實起來,以許言的身份真真切切地走進她生命,可是,他又是那樣的游移、飄離,像一團霧,抓不著,留不住,終會慢慢飄散。她拼命地喊︰「是,是!許言哥哥,我是你的小鏡子啊……」
可是,夜修羅遲疑地搖搖頭,眼神模糊,他看不清面前的人,他目光的盡頭在時空中混亂,找不到方向。
「小鏡子……我想不出她的樣子了……為了活下去,我必須不停地吸食彼岸花的汁液,只有那邪惡的力量能把我破碎的身體連接起來……可是,那邪惡的力量也佔據了我的身體,它在腐蝕我的意識,吸食我的骨髓……我連大眼楮的小泵娘都快記不起來了,眼中只有那詭異的紅色……到最後,我都不知道我身體里流的是血,還是彼岸花的汁液了……我變成了一個怪物,我再也回不去了……」
他看著自己的胸口,兩支鋒利的箭頭,一大片殷紅濕漉的顏色。他用手蘸了蘸,舉到自己眼前,又慢慢移到寧淨雪眼前,「你幫我看看,這是血?還是邪惡的花液?」
「是血,當然是血!」寧淨雪捧著他的手,泣不成聲。
「噢……那就好。」夜修羅松了口氣,眼神淡淡地欣喜起來,「我要回去了……這一季的荼蘼花要謝了……小鏡子等不到我,會著急的……」
「許言哥哥……許言哥哥……」
寧淨雪淒涼地呼喚,捧著他的手,把臉深深地埋進去——她的眼淚沖淡了他手上的顏色,他的血印在她臉上。
像一朵破碎的紅色荼蘼花。
「生在陽間有散場,死歸地府又何妨,陽間地府俱相似,只當漂流在異鄉。」
嘆息似的輕聲吟誦,仿佛一個書生倚窗對月的感懷,然而——寒風凜冽,殺氣騰騰!
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寧淨雪已驚叫著落入一個人手中,封天涯、沈星河霍然而起,夜修羅迷蒙散亂的眸子凝起最後的光,強撐著跪在水中,「宮主……求您別傷她……」
肖逝水淡淡地看著這三個年輕人,依然是那種並不鋒銳卻輕而易舉震懾全場的氣勢,內斂,溫和,卻讓所有人悚然心驚,最後,他的目光落在夜修羅身上,「小夜,知道我為什麼讓你做絕殺令主人嗎?」
「宮主……」
「因為你身上流淌的是彼岸花的血,是被鎮攝的萬千陰魂,你早已沒有過去未來,所以你才能成為死神,能漠視生死,無欲無求,但是——」他語氣一變,陡然凌厲,「這個小泵娘讓你變成了人,做了人再殺人就會有無盡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