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封天涯揚眉,「但你不得不面對費盡心力培植出來卻已經殘缺不全的天刃四衛,不得不倚重月尊堂日漸強大儼然有月兌韁之勢的玄甲鐵騎,更不得不屈尊于一個時時凌駕在你頭上蓋住你所有鋒芒的夜修羅!而我,原本可以幫你解決很多問題。」
最後一句話,他輕聲慢語地吐出,唇邊的笑容意味深長,像個老狐狸。
商衍的瞳孔倏地縮緊,冰錐一樣的目光刺向封天涯。他不說話,陰沉邪佞的面孔有層層殺氣滲透出來。
秦鉞的手按在簧之上,欲寶劍出鞘,先發制人,拼個魚死網破。封天涯搶先一步,按住她的手,坦然迎著商衍的目光,無所畏懼。
兩個人的動作自然逃不過商衍的眼楮,他不動聲色,眼中冰錐一樣的寒芒蔓延到唇邊,他開始笑,臉上的殺氣被一種更令人膽戰心驚的東西所取代,「封天涯,本尊要你這個禮物能做什麼?」
「任何事。」封天涯的笑容中開始有和商衍類似的東西,看得秦鉞和寧淨雪都暗自心驚,「天刃四衛能做到的,我都能做;天刃四衛做不到的,我也能做。」
他的聲音輕慢而冰寒,秦鉞握劍的手一寸寸冷下去。
「很好。」商衍拊掌輕笑,眸中寒霜顯現,凌厲冷絕,「封天涯,那就做給本尊我看,證明你確實是本尊最想要的禮物。」
他用手一指秦鉞,「殺了她!」
殺掉執手相待的人,讓曾有的人性與溫情在撕心裂肺中肢解成碎屑,我不管你說的話是真心還是假意,我只要看你能不能成為我手中的劍——事實上,鋒芒、實力、心計都不足以打動商衍,只要是人,他都會覺得不安,他只要無情無欲,可以執行任何命令的冷血武器。
未央山上,月落烏啼,風中寒氣凜冽,有冰封的味道。
寧淨雪最先反應過來——或者說,最先做出反應。她抱緊封天涯的手臂,惶恐地搖頭,「不要,天涯哥哥,不要!」
而封天涯,就那麼簡單地微震手臂,寧淨雪就被一道勁力送到三丈之外。那力量恰到好處,未傷她分毫,卻足令她心肝催折。
她驚恐地看著那個上一秒鐘她還全心信賴的男子對商衍輕描淡寫地說︰「小丫頭就是麻煩,請日尊好生照料,別傷了她就是。」
兩個侍衛在商衍的授意下上前攔住她欲沖過來的身形,隨手點了她的穴道,她便連行動的自由都沒有了,遠遠看著封天涯像變了個人似的,漠然地轉過身去,正對秦鉞。
「天涯哥哥,封天涯,封天涯!你不能這麼做——」她絕望地尖叫,聲音淒厲,讓日尊堂侍衛都忍不住皺眉。
而封天涯充耳不聞,笑容盡褪的臉上慢慢滲出陰冷,越發的不可琢磨。他看著秦鉞,一向信口開河的嘴里開始字斟句酌地講話︰「秦鉞,現在的情形你看到了,我……別無選擇……別恨我,畢竟我曾經那樣努力地救過你。」
「我知道。」
空茫的夜色似乎預示了一個結局,所有的反抗、掙扎、努力都塵埃落定,秦鉞反而有種輕松的感覺。她望著封天涯,白皙如玉的面龐上慢慢地綻放出一個美麗至極的笑容,眼中有水汽氤氳。她沒有再假裝堅強,也沒有再假裝平靜,就用那雙水汽氤氳的眸子在封天涯臉上一寸寸流連,愛戀、淒美、迷離。
她想起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後,在那間搖搖欲墜卻掛著個「霸王鏢局」牌匾的茅草房里,她自以為找到了這個世界上最笨的鏢師,慶幸自己這麼快就完成了任務之余,不小心記住了那個最笨的鏢師有一口潔白的牙、笑起來比外面的陽光更燦爛……雖然,後來她知道了,這個世界上最笨的鏢師其實是世界上最聰明的狐狸,那張髒兮兮的臉洗淨之後是如此英俊卓然,可以隨心所欲地笑得讓任何一個對手膽戰心驚,但她依然懷念茅草房里,他拍著她的肩,綻放一口白牙,心機全無,傻得可愛。
她含淚輕嘆︰「封天涯,你能一輩子記住我嗎?就算和你的心上人長相廝守在一起,也偶爾想想曾經和一個傻瓜並肩作戰過,可以嗎?」
封天涯陰沉的面孔也有了一絲松動——這樣淒涼的請求,誰能忍心拒絕呢?可是,他最終搖搖頭,清亮的眸子深邃如月下寒潭,「我想我做不到,對不起。」
如此冷漠決絕,對自己曾經並肩作戰的朋友,怕是連天刃四衛都做不到——封天涯,已經開始像個日尊堂的殺手了。
「那麼……」秦鉞咬緊唇,眼中縈繞多時的淚珠終于忍不住滑落下來。她顫抖著拔下頭上的碧玉簪,讓溫潤的玉色躺在掌心,「那麼,就這一刻行嗎?你說過我簪這碧玉簪很美,你可以最後幫我簪一次嗎?」
第八章生死抉擇(2)
封天涯看著那輕輕顫動的清澈光芒,眼中清冷的寒潭有浮雲掠影而過——那些前塵往事,其實也不是說忘就能忘的吧。他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一手拿過碧玉簪,一手把顫抖的女子擁在懷中,臉上閃過一抹痛楚。
寧淨雪瞪大眼楮看著,屏氣凝神,忘了去喊叫。她想,事情也許還有轉機。
商衍眼中卻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失望,其實以封天涯的實力的確可以成為他手中最利的一把劍——可惜,他還是太像個人!
他決定下令殺了這兩個浪費他太多時間的人。
然而就在此時,封天涯放開秦鉞。而秦鉞,踉蹌著後退,一步,再一步。初時,沒有人明白發生了什麼,但很快,有人看到那朵本該被封天涯簪在她頭上的碧玉簪卻被釘入她胸前,像一朵玉蘭花在心髒位置綻放,染著血色,淒艷絕倫。
他殺了她!用最虛偽最殘忍的方式,把一個女子最後的希望與柔情踐踏碾碎,片片含血。
「啊——」寧淨雪淒厲地慘叫,震徹山谷,像一曲撕心裂肺的挽歌。
黃泉、懸翦、滅魂臉色都是一變——狠辣決絕至此,用「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去形容,都嫌太輕。他們甚至在想,如果封天涯手中的是把匕首,他會不會在捅進去之後再扭上一把?
商衍終于滿意地笑了,「你做得很好。」
封天涯頭也不回,陰惻惻地冷笑,怪異得像夜梟的叫聲,秦鉞的血似乎引出了他體內某種隱藏許久的魔性,「我還可以做得更好。」
他上前一步,一腳踢在秦鉞小骯上,讓本來就搖搖欲墜的女子飛了出去,像斷了線的風箏,飄搖、跌落,一次再一次。
天刃四衛都別開眼去,他們不知道那個一次又一次從封天涯腳上飛出去、滿身是血的女子是不是還活著,就算他們是把殺人當吃飯的冷血機器,也斷不會用這樣的方式去對待一個已然了無生機的女子——封天涯不是人,是魔鬼,是和碧落口中那個「就算死,也要把所有人都拖向地獄」的夜修羅一樣的魔鬼。
寧淨雪已經發不出聲音了,她張著嘴,急促而艱澀地喘息,像一條瀕死的魚。有什麼東西模糊了雙眼,不是淚水,卻讓她看到有光怪陸離的顏色,在眼前交織成一幅怪誕的畫面——一個猙獰瘋狂的魔鬼踢著一朵破碎淒艷的花,飛起來,落下去,再飛起來,再落下去,最後一次,落進黑暗,就再也沒有飛起來……
封天涯殘忍的游戲終于結束——那是山峰另一側,萬丈絕壁。渾身是血的女子跌進去,粉身碎骨,再無生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