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楚藍茗畫的功力差自己一截,但若不是顧及昔日同處的情面,她定然不會手下留情。
難得見她正經起來,藍茗畫這下是真的笑了,笑得花枝亂顫,「西晷,你這金蟬月兌殼計還真是使得妙啊,騙過了教內所有女人,而我後來才知道,其實蠶衣神功真正的秘訣就藏在那塊繡布里,而不是那本破書里的!」言畢被擒住的右手腕突然一翻,竟是反手將西晷的雙手死死扣住,同時左手五指成爪,赫然一招「采桑手」過來,就要取西晷的死穴!
似乎雙手被扣無法使勁,直至五爪離西晷只差分毫時,卻聞「喀」的一聲——
挫骨的疼痛令藍茗畫睜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瞪著眼前的女子。
西晷依舊坐在樹上分毫未動,雙手也確實被藍茗畫扣住了不能動彈,但她的武器卻是她的頭發——那原本柔軟無韌的三千煩惱絲如今竟如鐵索一般絞住了對方的手腕!「所以說啊……謠言就是這樣傳出去的。」她搖搖頭大嘆口氣,「不管你信不信,那確確實實就只是一塊繡布,兩只鴛鴦一棵樹,哪里藏著什麼秘訣?」
「也就是說,那塊繡布確實在你身上?」藍茗畫正欲追問時卻見西晷的神色一緊,視線飄到樹枝下方。
藍茗畫隨之一看也是驚訝不已,竟是到現在才發現,樹下還有人在釣魚!
只是——
那釣魚的人如今正支著下頜,闔著眼,似乎早就神游太虛去了。
怎麼是他?西晷若有所思地眯起眼楮。她來淮南已有兩個多月,自然認得那個悠閑散漫的釣魚公子——正是淵王府的十七少爺,樞念公子!
「哼,找死的家伙!」
「住手!」西晷猛然驚覺到對方想做什麼,卻已來不及阻止。便見藍茗畫突然勾腳一掃,又是三枚葉刃自她裙下射出——
樹下的人甚至來不及申吟便直直倒地不醒。
西晷咬牙低咒,掌心驀地發力便輕松掙月兌開藍茗畫的手,就要飛身下樹探個究竟,身後的藍茗畫卻窮追不舍又是一掌斜劈過來!
「怎麼?瞧人家長得好看,心疼了?」
西晷根本不予理會,卻在藍茗畫那一掌切近時突然側身出掌相迎——「馭龍掌!」
她始終笑臉迎人,難得使出真功夫也留著七分內力,誰料那一掌卻渾猛如鐵,竟是將藍茗畫震得整個身子都飛了出去,後背硬生生撞到樹上。本來這一撞倒也不打緊,偏巧她的左肩割上了原本插在樹干上的三枚葉刃,「呲!」頓時皮開肉綻。
那是她自己的吟霜葉刃,刃上涂的是劇毒迷宮蠍,初時無痛無感,一個時辰之後毒發斃命!
藍茗畫甚至顧不得疼,趕緊從懷里模出一個精致的細頸瓷瓶,還未揭開瓶塞卻只覺得手腕一麻,瓷瓶沒攥緊,落到西晷手里。
「抱歉了,藍美人,你殺誰都可以姐姐我自不會管。」西晷搖晃著瓷瓶笑眯眯,卻有一股傲氣自然流露,「但唯有這個人,你殺不得。」
「他……是你什麼人?」藍茗畫抹去唇角的血絲。心想這沒心沒肺的家伙何時竟長了心肝知道關心起別人的生死了?
曾經五年的教內相處,她不是不清楚這姑娘的性子,她雖武功卓絕,卻不會讓自己的雙手沾滿鮮血,也懶得搭理那些正邪沖突江湖紛爭。但——別以為她不殺人就指望她會在意別人的生死,她從不輕易出手阻攔那些被稱為「罪孽」的東西,不管不顧天下事——說白了就是一種縱容。
若非後來的恩恩怨怨逼得自己叛教,對于這個逍遙自在如天光雲影一般的姑娘,自己多少還是留著些好感的。
「他不是我的誰,不過——」西晷回眸一笑,燦若夏花,「這是我欠他的。」
她急著去救人的瞬間,沒有看見藍茗畫眼底陰惻的笑意。
直至飛身撤離開西晷的視野,藍茗畫才從自己袖中取出一顆暗紅色的解藥服下。紅唇勾起冶媚的弧度,吐字如麝︰「西方蓮座,與其折磨你,折磨你在意的人是否更有意思一些呢?」
而西晷又怎會知道?那瓷瓶里裝的根本不是解藥,而是藍茗畫新制的蠱毒,嗜心蠱。
「不管你記不記得,反正你的人情我是還了。」
兀自輕喃一句,西晷扶起昏倒在青石板上的男子,正準備揭開瓶塞將里面的「解藥」喂他服下,對方卻忽然睜開眼楮。
不期然望進那雙墨湛的春泓里,西晷竟不由得呆了一呆,好半晌才「啊呀」一聲,趕緊將那瓷瓶藏到背後。
「啊你——你醒了?」她莫名有些心虛地躲開他的目光,眼珠子不安分地四處亂滾。
樞念卻反而笑得心平氣和,「我……睡著了?」他按住額心似在回憶昏迷前的一切。
第1章(2)
「對對對,睡著了!你啊,釣魚老是心不在焉,稍不留神就會周公去了!」生怕他回想起自己和藍茗畫的交手,西晷馬上嬉皮笑臉地接下他的話,一面悄悄背著手身後模到原先那壇酒,將瓷瓶里的液體全部倒進酒里。這樣讓他喝下就不會令他起疑了吧?
「嗯?」樞念優雅地支起頜,頗感興趣地看著她,「你似乎很了解我?」連他釣魚心不在焉都知道啊。
意料之外的反問讓西晷錯愕了下,隨後抱過酒壇子嘿嘿一笑,「那啥,我阿玖雖然不是土生土長的淮南人,好歹也在這里住了兩個多月。關于樞念公子的傳聞就算我原本沒打算听,那些話也都自個兒飄進我的耳朵里了。」意在撇清兩人關系。
「是嗎?」樞念倒也不追究,依舊微笑道,「我叫樞念。」見西晷投來莫名其妙的一眼,他又笑著攤開右手,「所以,告訴我你的真名,可好?」
西晷的眼神瞬間變涼,只是情緒沒有表現在臉上,「你其實並沒有睡著?」
所以听見藍茗畫怎樣喊她,西方蓮座——那是她離開上古傾曇前的真實身份,而整個淮南城里的人都喊她「阿玖」,只當她是個喜歡喝酒的市井無賴。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真名。」樞念雲淡風輕地笑起,似乎並不在意她和藍茗畫之間的那番對話,純粹只想听她說出自己的名字而已。
「……西晷。」西晷垂了眼眸,妥協于他的微笑之下,「西是西邊的西,晷是……」她想了想,直接拉過他的右手,用指尖在他手心一筆一畫地寫下——「日,處,口。拼成這個字。」顯然連她自己也不明白這個復雜的字究竟意味著什麼。
「古書有載,晷,乃朝陽之影,相持漸移。」倒是樞念給她解釋起來,微笑著凝視她的眼,好像眼底還有流散的韶光溢出來,也輕柔的,「西晷……很神奇,是不是?」
西晷心中一跳,猛然發現自己還緊握著他的手,趕忙松開,搓著衣擺嘻嘻笑道︰「姐姐我大俗人一個,沒讀過什麼聖賢書,你要同我談陽春白雪花明柳暗的,那可不成——」
她忽然頓住,有些疑惑地注視著自己的指尖,方才拉過他的手時太過自然,好像她許久前便已做過同樣的事,又好像——他就是主動伸過手來,等著她用指尖寫下名字的……她兀自怔忡半刻,旋即又笑,「但你若有興趣和我喝酒劃拳啊,姐姐我絕對樂意奉陪!」
說罷熟絡地將酒壇子遞到樞念面前,「怎麼樣,陪我喝幾口吧?」
「好啊。」樞念倒也爽快地伸手去接,明明那酒壇子已經遞到他手上,卻不知怎麼忽地一顫——「 啷」摔在地上,酒液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