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有那些火爆的場面和傷人的語言。
「你希望我原諒他?」水胭脂問。
「如果、如果……咳、咳……大姐能不計前嫌的話……我死而無憾……」佟胤徽陡然猛咳的模樣好似要把心肝給嘔出來,最後露出虛弱的淺笑。
聞言,水綺羅別過臉偷偷拭淚。
看到這一幕,水胭脂微蹙眉心,突然冷靜下來。
清明的思緒重新回到腦海中,冷卻下過多令人頭昏腦脹的情感,慧黠的眼在他們之間來回了一趟,某種始終不協調的感覺終于被她模出了頭緒。
「好了。」冷然的軟嗓響起。
兩人同時一震,心里閃過相同的吶喊——
糟糕!懊不會被看穿了吧?
「還要演到什麼時候?」水胭脂漸漸冷靜的嗓音,听起來比臘月的風雪還要凍人。
「呃……」夫妻倆說不出話來,下一瞬,咳嗽的咳嗽,把藥吹涼的把藥吹涼,場面好不熱鬧。
「嗯哼。」水胭脂輕哼了聲,故作忙碌的夫婦二人立刻停止動作,僵在原地。
「你們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解釋?」媚眼掃過像是做錯事的小孩般的兩人。
「嗯……大姐是什麼時候發現的?」水綺羅小心翼翼地問。
她自認沒有任何地方出紕漏啊!
「當他叫我大姐的時候。」剛開始听還沒發現,但是看見綺羅在听見佟胤徽提起「死」這個字卻只是轉過頭去擦眼淚,這個舉動就令她感到不對勁。
在她的印象中,只要佟胤徽提起那個字,綺羅可是大發雷霆,怒氣沖沖地臭罵他。總讓佟胤徽餃著討好的笑,又是哄又是逗的,還得獻上一壇又一壇的美酒,才能讓綺羅稍稍消氣。
「這樣嗎……」佟胤徽掐著下顎,反省自己演過頭了。
原本是想在特別感性的地方用親切一點的稱呼,來加強語氣,沒想到竟是個敗筆。
「所以大姐本來是想找我談什麼?」既然已經被識破,水綺羅也懶得再唱大戲下去,話題一轉就想當作前面的事都沒發生。
倘若在平常,水胭脂絕對不會輕易善罷甘休,偏偏她今日並不是來和他們耗時間閑扯淡的。
「我……」正欲月兌口而出目的時,水胭脂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雖然和這兩個亂七八糟地說了一大堆,但怎麼卻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嗯?」水綺羅和佟胤徽同時望著她。
柔荑無意識地模上倒好卻一口也沒喝,如今早已涼掉的茶,指月復順著杯緣滑動著,水胭脂似乎還沒整理出個頭緒。
情緒在起伏中還沒穩定下來,一會兒要面對他們給的「沖擊」,一會兒還要拆穿他們的計謀,這一日,她整個人處于一種不平靜的狀態。
這大概是她過了十年循規蹈矩,日復一日不變的生活以來,第一次如此「刺激」。
「大當家現在是怎麼想的?」佟胤徽問。
水胭脂的注意力似乎被那只瓷杯給吸引,好半響才緩緩開口︰「我在想,那個人……是如此的頑固,腦袋里大概裝了糞坑的石頭,又臭又硬,無論別人怎麼說,只要是他認定的事,便很難動搖。」她唇畔揚起了拿他沒轍的笑容。
如今的她看上去不再是那麼的憤怨、憎惡,反而有絲釋懷後的輕松,他們這才松了口氣。
呼,終于可以預見他們兩個人好好談話的景象了。
「大姐這麼說佟大哥,其實你不也一樣?」水綺羅忍不住說了一句。
「我跟他……一樣?」水胭脂完全愣住了。
「可不是?老實說,我覺得佟大哥和大姐,你們兩個人說穿了就是想太多,擔心太多,才會裹足不前。」她這個「外人」看來就是這樣,「喔,對了,還有向晚也是。」
「跟我又有關了?」佟胤徽跳出來為自己喊冤。
「你們都是為了對方,為了大局,為了別人在思考,從來不會為了自己思考,所以才會弄到今天這步田地呀!要說固執,你們每個人都很固執。」水綺羅戳著他的額頭,語氣是心疼的責難。
第8章(2)
聞言,佟胤徽否認不了,嘴里嘟囔著,翻過身不願繼續參與這段談話。
「或許真是如此……」她喃喃道。
「什麼或許?本來就是!你們這樣頑固不累,我們這些外人看了可是很辛苦,很累,很為你們難過,你們知道嗎?」水綺羅第一次在水胭脂面前暢所欲言,所有想講不能講的話,她全一股腦說了出來。
對啊!他們的個性就如此。生為長子長女,他們背負的責任太大,總是想太多,總是為了顧全大局而犧牲自己,總是在錯過彼此!
這樣,他們還能說對對方的感情比任何事情都還要來得看重嗎?
如果當初她能前進一步,在得知他的心結後好好告訴他,她並不在意,不管要說多少次,都努力去嘗試的話,或許不會有那些空白耽誤了彼此的歲月。
因為她確實是個墨守成規,無法向前踏破藩籬的人吧!
雖然被水綺羅一語戳中,可不表示她能接受那種如訓話般的語氣。
「什麼時候開始,你可以這麼對我說話了?」水胭脂板起臉,又是那個凜然正氣的當家樣。
她可是憋了十年,語氣當然不會太好。
「是大姐讓我講的,我當然要把握機會。」想試那樣想,水綺羅還是替自己解釋了一番。
她以後還想回艷府,如果現在開罪了大姐,下場絕對不會太好。
或許是十年的心結,被兩個小輩如此簡單地解決,心里彌漫著一股不踏實的感覺,她還有許多事情想確定。
頭一件事就是……他還愛不愛她?
「如果大當家仍覺得不能輕易原諒大概的話,今夜可以到別院去。」佟胤徽像是早料到她會這麼說,神秘地道。
「佟愛的別院?」
「不然還會是咱們艷府在邊關的別院嗎?」水綺羅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水胭脂隨即橫了她一眼。
水綺羅立刻別過頭噘起唇吹口哨,不承認是自己說的。
耙做不敢當。水胭脂暗忖,同事心里繞著佟胤徽的話打轉。
別院嗎……她會去看看的。
月色,在樹影間搖晃。
涼亭里,孤坐著一抹挺拔的身軀,顯得蕭瑟不已。
「听說你找我。」俊朗的嗓音由暗處傳出。
舉杯對月,佟胤玄低笑了一陣,「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來無影去無蹤,難以捉模。」
孟少陵由陰影處走出來,步伐輕巧地走向石桌的對坐,拿起早已擺上的酒杯,一口飲盡。
「听說錦繡商行開出的借據和票子都已經不能兌換了。」佟胤玄欲替他斟酒,孟少陵卻揚手拒絕了。
「我以為咱們約定好喝酒使用大碗,而非這種盛不了一口的小杯子。」把玩著精巧酒杯,孟少陵如是道,忽略他提起的問題。
「今日我是找你來談事情,不是喝酒,誠然你有千杯不醉的稱號,我還是希望今夜你能保持清醒。」佟胤玄神態自若,維持淺淺的笑意。
「這樣嗎……」孟少陵的眼底閃過若有所思的光芒。
佟胤玄不語,再次表示要為他斟酒,這次孟少陵沒有拒絕,乖乖地交出酒杯。
兩個人不言不語,默默地喝了好一陣子酒,孟少陵抬頭望著天邊的明月,突然有感而發——
「好久不曾喝過佟家的酒了。」
邊關天氣嚴寒,酒的味道比南方要烈一些,很適合在這種微寒的夜里拿來暖身。
「你確實很久沒來找我,就連商行出事也沒有寫信告訴我或是要我幫忙。」佟胤玄的語氣沒有責難的意味,只是陳述事實。
「誰會願意讓摯友看見自己遜色的一面呢?」尤其是在這個功成名就,出色許多的朋友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