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不過去。」苗司空的語氣平平淡淡的,「是羊群。」
「羊群?」還是可以繞過去,不是嗎?
听出主子話里的質疑,為了證實自己不是辦事不力,他拿出踏腳凳,拉開車門,請主子一探究竟。
車門方開,水胭脂立刻嗅到一股羊騷味。
「免了。」抽出繡帕捂住口鼻,她拒絕下馬車。
苗司空沒有勉強,僅是將車門打開讓她看清楚眼前的景象──
確實是羊群。
大批的羊聚集圍繞在馬車四周吃草,而且有越來越多的趨勢,偏偏就是沒看到牧羊人。
「怎麼會讓馬車陷入羊群中?」
「本來牠們並沒有成群結隊,而是馬車靠近之後才漸漸聚在一起的。」苗司空簡單的解釋。
其實他也說不出到底是怎麼陷入羊群中的,反正當他回過神來時已經動彈不得了。
「牧羊人呢?」務實的水胭脂沒興趣追究造成如此窘境的原因,只想著該怎麼解決問題。
「沒瞧見。」苗司空四處搜尋片刻才回來稟報。
「麻煩了。」水胭脂輕喃。
不快點,她定會錯過和佟當家赴約的時辰。
佟家是北方巨商,握有邊關大半以上的經濟命脈,前任當家佟邦雪致力于「貨通天下」的遠景,卻壯志未酬;而新任當家──也就是佟家長子──佟胤玄,接管佟家才一年便實現了父親做不到的事,將佟家的祖業發展得更勝以往。
至此「佟胤玄」這個名字,在商場上成為一段傳奇佳話。
艷府水家和佟家自前任當家掌權起便有密切的往來,說來還可以算是世交,所以她小時候曾見到佟邦雪和他引以為傲的長子,但自從三年前佟胤玄接管佟家事業後,便甚少在艷府水家出入,即便有,也都是匆促來去,她幾乎忘記他生得是何長相。
「趕不走嗎?」水胭脂的話不是問句,而是要苗司空去做。
「大小姐,我並不是牧羊人,趕羊不是我的專長。」苗司空淡然斂禮,口氣恭敬,說的話卻是拒絕。
苗司空的自傲是她慣出來的。畢竟身為艷城的師傅,苗司空有本事也有資格驕傲,但是不把她這個主子放在眼里,就另當別論了。
「究竟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柳眉輕挑,她唇畔帶著似笑非笑的痕跡。
「當然大小姐是主子。」
「那就給我趕羊去。」
「化妝師傅的手是性命,如果不小心傷著了,艷城的工作該由誰來做?」苗司空一番話戳中水胭脂的罩門,令她無法反駁。
是的,如果拿工作來當擋箭牌的話,她絕對買帳。
雖說她是艷城的下任當家,但她對上妝這事向來沒法子,總要由苗司空來畫,甚至時常被苗司空教訓沒有身為艷府大當家的自覺,所以在工作上她絕對不敢與他為敵。
「得了。」水胭脂放棄與這年紀比自己大、氣焰也不小的下人爭辯,如今也只能等牧羊人來解救他們主僕倆了。
初秋的草原上,陣陣冷風吹拂過,形成一道道青草波浪。
九月的北方已經冷得令人拉緊衣領,拿出棉襖裹身。
草原上除了成群的羊兒外,還有三三兩兩的牧羊人跟在周圍趕羊,和幾名騎著馬的高大男人。
男人們身著長袍,衣領袖口縫上狼毛,頭戴羊毛風帽,圍繞著其中一名年輕男子,亦步亦趨的跟著,主從關系明顯劃分出來。
男子昂藏挺拔的身軀在男人們之間甚為顯眼。
男人們對他恭敬,女人們毫不掩飾對他的愛慕,附近帳包的牧民們無一不認得他。
他就是邊關首富佟家的少當家──佟胤玄。
他擁有一副比他人更寬闊的肩彷佛能撐起天,結實得能容納一切的胸膛,修長得好似能踏開大地的雙腿。端正的五官過于嚴肅,只有那雙淺褐色的眼眸泛著柔和的光芒,才沒讓人被他嚴峻冷漠的外表給嚇跑。
今日是例行性的牲口巡視,向來親力親為的佟胤玄,不畏辛勞的跟著下屬來到草原上。
「怪了,羊群里有輛馬車。」對這種例行巡視向來沒興趣,只是為了保護佟胤玄的安全而跟出來的耀武,瞇著眼看向與他們有一段距離的羊群。
「咦,真的耶!」其它人定楮一瞧,立刻附和。
「在這里誰會乘坐馬車?就連女人都騎馬!」身為佟胤玄得力的左右手,華襄一邊記錄著主子說過的話,一邊反斥。
「可那真的是馬車啊。」一名屬下吶吶地開口。
「那應該不是咱們的羊吧?」耀武沒搭理死對頭的話,徑自問。
「是的,那不是佟家的羊。」牧羊人看了一眼,很確定。身為專職的牧羊人,他不可能會錯認照顧的羊群。
屬下們的爭論傳進了正忙于巡視牲口情況的佟胤玄耳中,他暫且停下手邊工作,銳利的黑眸抬起,望向屬下指指點點討論的方向。
確實是羊群,且羊群中停著一輛馬車。
「大概不是本地人。」耀武下了結論。在草原上都是騎馬,不可能會有人乘馬車的。
「華襄,這里交給你。」話落,佟胤玄掉轉馬首,策馬向被困在羊群中的馬車前進。
「欸?咦?」來不及反應的華襄一愣。
「少當家!」倒是耀武反應過來,立刻策馬追了上去。
真是的!
就是要應付這個不按牌理出牌的當家,才會需要他的存在!
「有人來了。」在安撫馬兒情緒的苗司空突道。
「是牧羊人嗎?」水胭脂的疑問由馬車內傳了出來。
「好像不是。」苗司空回到馬車邊,目光緊盯著遠處而來的黑點不放。
車內的水胭脂聞訊,眉也不皺一下,態度仍是泰然自若,「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她可是要成為艷府大當家的人,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
「是。」苗司空靜靜的退到一邊。
或許他會認為這個主子懂得不比自己多,年紀又比自己小,但不得不承認,水胭脂有種安定人心的沉穩氣度,饒是在兵荒馬亂的情況中,只要瞧見她穩穩地端坐著,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絕色嬌容,便會令人有種擔憂是多余的安心。
馬兒的嘶鳴聲顯示人已到。
苗司空朝來人抱拳,並沒有開口。
男子高大的身形,一雙不若漢人的淺褐色瞳仁,使他瞧上去似乎有邊關部族的血統,因此苗司空不確定對方會不會說中原語。
「你們遇到麻煩。」佟胤玄說出明眼的人都看得出來的事實。
「我們正在等牧羊人前來把羊群給趕走。」苗司空這才回答。
「等牧羊人?」晚一步趕到的耀武聞言,臉上出現訕笑,「這兒的牧羊人同時必須監管好幾批羊群,多半是四處跑,你們可有得等了。」
苗司空對耀武的訕笑顯然不以為然,淡淡地開口︰「是嗎?無妨,我們不趕時間。」
「苗師傅,我要下馬車。」水胭脂嬌軟的嗓音傳了出來。
「是。」苗司空恭敬的打開車門,放好踏腳凳。
「搞什麼,下車還要人幫忙?」耀武嘖嘖稱奇。
佟胤玄覷了屬下一眼,又把目光重新調回馬車,同樣等著看即將由馬車出來的是怎生的嬌貴人兒,需要下人無微不至的服侍。
白玉般的柔荑探了出來,苗司空立即伸手扶著,小巧的繡鞋跟著踏出馬車,看上去風一吹便倒的小女人由馬車內緩緩的步出,立刻擄獲了眾人的目光。
墨黑水潤的媚眸彷佛囊探了天際星辰的光芒,如潑墨畫點綴出的兩道柳眉,細致的眉心向下勾勒出挺直的小巧鼻翼,兩頰因刺骨的寒風泛著凍紅,略顯豐厚的唇瓣是這張絕色容顏的最大特色。
剎那間,佟胤玄的腦中浮現「驚為天人」這四個字,而且毫不猶豫的用來形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