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她的手被緊緊地握住,她快速抬起頭。那波勃來薩那雙已不清明的眼緩緩睜開。
「父王!我回來了!」淚悄然滑落。
那波勃來薩的唇顫抖著開合,听不清他聲音的塞米拉斯趕緊將頭湊到他嘴旁。
「……甲……尼……」
雖然僅是斷斷續續地听到這幾個字,但她已懂得他的意思。
「已派人通知他急速歸來,您一定要堅持啊!」
那波勃來薩形如枯槁的臉上淡淡地浮現出欣慰的笑容,安心地閉起眼。塞米拉斯默默陪著國王,直到一名侍從將她叫了出去。
「如何?」在殿外見到吉爾迦瑟時,她問。
「不出王妃所料,已在一間地下密室中找到諸多大王子通敵叛國的證據,而且此次埃及突然發起戰爭竟是受他鼓動。」他將一塊泥板文書交到她手中。
「這是大王子與埃及定下的盟約,言明只要埃及出兵助他登基為王,他將向埃及納貢稱臣。」
塞米拉斯看著那塊泥板,臉色越來越沉。
「可否把他抓起來,關進大牢。」
「國王現在病危,怕是禁不住如此打擊。」
「不讓父王知道便可,今日我們搜得證據,加爾德貢得知後路已斷時定會拼死一搏,我們必須在那之前將他擒住。」
「王妃打算作何安排?」
「我將他叫出,將軍您可否出兵抓人?」
巴比倫城和王宮歸他守護,自然監獄也受他管轄,因此塞米拉斯才會與他商量。
吉爾迦瑟的頭微微一點,算是贊同。
「有勞了。」說完她便進入大殿來到加爾德貢身前。
「不知王兄能否出來片刻,王妹有些事與您商量。」她恭敬地笑著。
加爾德貢遲疑片刻。可想到這里有吉爾迦瑟將軍保護,便點點頭隨她出來,可他沒想到竟是宮中的士兵將他圍住。
「你們干什麼?」他憤然大吼,驚詫地看著吉爾迦瑟竟和塞米拉斯站到一起。
「王兄里通外國,挑起戰爭,罪行實在無法赦免,我們只好先行將您押入獄中,等父王康復後再作裁奪。」塞米拉斯面無表情地說。
加爾德貢心底一驚,卻仍存僥幸心理。也許他們只是虛張聲勢,不一定真的已找到證據!強迫自己安下心神,他挺直身子。
「為兄實在不知你在說什麼,我行動不便鎮日待在家中如何里通外國,挑起戰爭呢,我想其中定有誤會!」
「誤會?」她挑起眉梢,滿眼嘲諷,「難道這里簽的不是您的名字?」
看到她手中的泥板文書,加爾德貢大驚,猛然站起身。
「您的腿好得倒真是快啊!」塞米拉斯冷冷譏諷。
瞪著她,加爾德貢心知大勢已去,倨傲地仰起頭,大笑起來。成者為王敗者寇,既然上天不讓他成功,他無話可說!
「將他押入牢中,嚴加看守。」吉爾迦瑟下令。
加爾德貢並未反抗,直接跟隨士兵走了。
看著那挺得筆直的背脊,不知為何塞米拉斯的心底竟浮現出淡淡的傷感,和一些無法說出的奇怪感覺。
生在帝王之家究竟是幸還是悲哀呢?!
此刻,平靜的大殿內突然傳出響徹天地的痛哭聲,那波勃來薩終是未等到甲尼撒歸來便與世長辭。
屋外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間烏雲翻滾,片刻後一陣暴雨狂飆而下。
持續不停的大雨整整下了三日,之後巴比倫人為他們英明偉大的國王舉行了隆重的送葬儀式。
那波勃來薩的尸體經洗浴、化妝後用亞麻布包好放入珍貴的石棺中。以阿納德為首的眾祭司圍繞著石棺祈禱祝福,虔心恭送國王的亡靈。一排排跪在石棺前的皇親國戚王公大臣們在獻上無數頭牛和山羊後摘掉頭飾,月兌去帽子,撕碎外衣,穿上喪服,拉扯自己的頭發和胡須撲倒在地大聲痛哭,借此來表達他們心中的沉痛哀悼。
柄王的陪葬品是豐厚的,其中不僅有五谷雜糧,美酒佳釀,金銀珠寶,戰車兵器等物品還有數名自願的殉葬者。這些供王室使喚的衛士、隨從、宮女、樂師等人在換上盛裝,經過特定的宗教儀式後,陪著國王一起安睡在王宮地下的墓室中。
而此時甲尼撒正率衛隊馬不停蹄地穿越沙漠,抄近路往巴比倫城趕,可當他到達時已是二十三日後。
一路直奔進王宮抵達國王的靈堂前,他翻身躍下戰馬。接過塞米拉斯遞上的喪服穿好,他邁著沉重的腳步走了進去。
「父王!」哀慟地跪在那波勃來薩的靈位前,他深俯,眼中蓄滿的淚緩緩滑落。
「我來晚了!」深深俯拜三次後,他用匕首割開自己的手腕,鮮血瞬間涌出,滑落于地。
這是巴比倫人表達內心對死者思念崇敬的做法,因為他們深信血最能表達人的情感,它會將自己的思想傳達給另一個世界的人。
默默跪了許久,他站起身。塞米拉斯走了過來,手搭在他的肩頭。
「大家都在等你繼承王位。」
甲尼撒將她的手執起,緊握入自己手中。
「你知道那個位置我會留給王兄。」
「我知道,可你不能把王位讓給一個叛國賊。」
「你說什麼?!」他猛然轉過身。
「王兄……」看著他難以置信的沉痛眼神,塞米拉斯心生不舍,可她知道有些話自己非說不可,「王兄勾結埃及陷害國家,所有罪證確鑿無疑現在已被關進大牢,而且……那一直讓你愧疚的腿傷是他裝的。」
瞬間瞪圓的眼中血絲滿布,他身側的手緊攥在一起微微顫抖著。
不……不可能……
慘白著臉猛地搖起頭,他沖了出去,直奔大牢。王兄不會那麼做的,不會……
一定是有所誤會!
可所有的希望在見到牢中負手而立的人時破滅了。他站著,完好無損地站著……
「為什麼?」嘶啞顫抖的嗓音低低揚起。
加爾德貢仰天長笑。
「為什麼要叛國?」甲尼撒猛地拽住他的衣衫沉痛地大吼。
加爾德貢沉下臉,將他的手撥開,「什麼叛國?誰的國?」他厲聲質問,「我只是要得到自己該得的!」
「你想要的,一直沒人跟你搶!」甲尼撒的心萬般沉痛。
「是啊!你根本不屑搶,可所有人卻硬要將它推給你,而我呢?心心念念卻只是一場空!」
「王兄!」看著表情瘋狂的他甲尼撒慨然長嘆。
「別叫我!」他冷哼,「你可知道你的王兄我一直以來最想做的事是什麼嗎?就是殺了你!」事已至此,他也不怕告訴他實情!死有何懼,不能如所想般活著才最痛苦!
甲尼撒一臉慘白地後退了一大步。
殺他?他最近敬愛的兄長居然一直想殺他!好好笑,可他為何笑不出來!
「為什麼?」他听到自己的聲音很平靜。原來他可以裝得如此若無其事!
隨後趕來的塞米拉斯心痛地看著他,可她知道自己只能當個透明人,不去插手他們之間的事,因為那里根本沒有她插手的余地。
「因為你總是比我優越,比我強,不管我如何努力都還是不如你,我不服,憑什麼最好的都是你的!既然如此何必有我!」甲尼撒閉眼嘆息,「既然如此,當年你為何不直接殺了我?」
加爾德貢猖狂地大笑起來。「告訴你也無妨!」
不知為何甲尼撒突然感覺到心底傳來一陣刺骨的冷意,讓他不想去听他接下來的話,可他知道自己必須去听。
「雖然不願承認,可你在軍事方面的天賦與才能卻是無人能及,殺了你怕我們連亞述都推不倒,那我的國王夢想還談何實現呢!不殺你而是設計一出絕妙的戲讓自己因救你負傷,便能令你終生愧疚于我,將王位拱手相讓,如此做既不費力氣又能達到效果,我何樂而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