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隔著車窗看著她漸漸走遠的背影,突然揚起了聲音道︰「顏子墨,今天的事我可以放一次水,但你要好自為之。」
已經走到巷口的人聞言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巷口光線太黯淡,所以照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她站了一會,終究沒有說話,轉身走了。
葉明琛的目光還是下意識停留在了她的背影上。
她原本只是他的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學生,今天的事也可以總結為他勉強良心發現,不忍看著一個大好青年白白耽誤了學業。
還有兩個多月的課,代完他就算交差了。
希望到那個時候,她的生活已經恢復了正軌,那樣他才會覺得自己的一番口舌沒有白費掉。
「先生,可以走了嗎?」司機已經開始催了。
他收回目光,伸了個懶腰往座位里一靠,回道︰「走吧。」
第2章(1)
星期天,依舊十分忙碌。
事務所里接了個新的案子,是關于一對夫妻間的房產糾紛。以他的資歷,能獨立接案子就已經算是得照顧了,雖然他對那種家長里短的事情很是頭疼。
鄭斌同學照例玩游戲玩到大半夜,此刻想當然在床上睡得像個死豬。
他卻一大早就起來了,坐在電腦前查資料,不時地揉著眉心提神。
突然宿舍電話的鈴聲大作,驚得他混沌欲睡的思緒瞬間清朗起來,撫了一下臉,走過去接起來。
「喂,找哪位?」
電話那頭傳來師母的聲音,讓他微微有些意外。
「明琛嗎?」
他趕忙應道︰「是我,師母。」
「你現在有沒有時間,來一趟醫院吧,你老師住院了,他說有點事想找你。」
葉明琛愣了一下,連忙詢問道︰「老師他身體沒事吧?」
師母在那頭溫和地說︰「沒事,心髒病犯了,不過醫生說要留院再觀察幾天。你老師有點事要交代給你,讓你得空就來一趟。」
他趕忙道︰「我今天沒事,是在哪家醫院?」
「省立醫院住院部六樓。」
他點頭道︰「好,我馬上就過去。」
他動作利落地關了電腦,拿了外套就匆匆出了門,還好星期天比較容易打到車,趕到省立醫院不過花了二十分鐘時間。
上到住院部的六樓,在服務台那里問到了病房的位置,他迅速走了過去。
他敲門,里面傳來師母的聲音︰「請進。」
他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師母見到是他,和善一笑,對他招了招手。
他放輕了腳步走到病床旁邊,見到老師還在沉睡,于是在旁邊的病床上坐了下來。
師母湊上前去,低聲喚道︰「老謝,明琛來了。」
沉睡中的人動了動眼皮,悠悠轉醒。
葉明琛跋緊站了起來,走上前去,「老師,您病了怎麼也沒告訴我?」
謝長青是他的導師,很和善的一個人,在N市的司法界也是赫赫有名的前輩級人物。他對自己的家境十分了解,于是一直以來幫了他不少忙。
謝長青醒來之後,看到他,于是露出微笑,示意扶他坐起來。
師母伸出手去,葉明琛跋緊上前一步幫忙,將老師扶著坐了起來。
師母取了床頭櫃上的保溫瓶,笑著道︰「你們聊,我去買早點。」
病房的門被帶上,房間里只剩下師徒兩個人。
謝長青問︰「你那個代課還有多長時間結束?」
「還有差不多兩個月。」
謝長青蹙了下眉,說道︰「是這樣的,我手上有個遺產糾紛案,想交給你去處理。一來,我向來不喜歡打這種案子,當初會接下來完全是不好意思抹了朋友的面子。再者,我現在病倒了,醫生的意思是需要好好靜養,所以我就想到把案子交給你來辦。」
葉明琛有些遲疑,「老師,我以前沒有打過這樣的案子,又是您的朋友,如果出了差錯,我怕對您也不好交代。」
謝長青搖頭一笑,「我的朋友並不是委托方,而是另外的人,你完全不要有任何思想包袱,就當正常的案子來處理就行了。你的能力我知道,幾個學生里面,我不怕說句私心的話,對你是最看好的。」
葉明琛仍是有些猶豫。不是他當真不敢接,而是一旦他接下來就多少有點代師出征的意思。老師極力推薦他,萬一案子沒打贏,對老師的聲譽也會有影響。
「明琛,案子你放心接,我雖然不能出面,但肯定會在背後給你指導。而且這個案子的佣金非常豐厚,所以我不希望你錯過這個機會。」
葉明琛听他這樣說,自然是動心了,也覺得安心了不少。
「那好,我會全力以赴的,謝謝老師。」
謝長青想起來,又道︰「你那個代課,能不能去跟系里商量一下?最好能提前結束掉。」
其實他平時都挺忙,也並不真的樂意去代課,也是和老師一樣,磨不開人情才答應下來的。如今兩者起了沖突,他也覺得能提前結束最好,為人師者的日子不算好過,因為大學生非常的不好管。
下意識他就想起了那個顏子墨來。不為別的,但就跟老師對著干這一條,她絕對是執行最為徹底的那個人。那一次在酒吧抓了她一個現形,當時他以為他的一番說教還算成功,哪知他根本就是高興得太早了。
顏子墨有沒有再繼續唱歌他不知道,不過他的選修課她再也沒來上過。幾堂課之後,他捺不下好奇心,曾假裝無意向她的班主任打听了一下,才驚訝地听說她竟然休學了。
幾次見她,都是溫溫和和的樣子,沒想到會這麼任性。他並不覺得自己那天晚上對她說了什麼過分強權的話,應該不至于讓她抵觸到連書都不念了。
所以,也許是家里真的有事吧,當然那並不是他應該管的事。
而這件事證明,他果然不太適合做老師。
謝長青翻出床頭櫃抽屜里的手機,一邊撥號一邊道︰「我給家里保姆打個電話,你一會就直接去我那里把案子的相關資料都拿了,有什麼問題就來問我。」
又說了一會話,他就從醫院里出來了,走到公交站旁邊去等公車。
星期天的道路顯得十分擁擠,除去路上來往不停的車輛,道路兩旁的人行道上也穿梭著一波又一波逛街的人。
前面路口亮了紅燈,將一眾汽車都堵在了路中央。道路中央用鐵欄桿分成了兩條車道,隔著欄桿的另一條車道上,他忽然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那是一輛很高檔的轎車,車窗降下,他可以清楚看到駕駛座上的那個男人,年紀很大,司機的裝束。
而他所熟悉的那個人,此刻正安安靜靜地坐在車的後座上。依舊是長發垂肩,一身的黑色西裝打扮,看起來無論與她的年紀還是她平時的穿衣風格,都顯得十分格格不入。
他下意識地蹙起了眉。
腳步也下意識朝前移了幾步。
車里的人低了一下頭,他隱約看到了她鬢間簪著的一朵小白花。
他忽然明白過來,那一身黑衣,似乎是孝服。
而這大概就是她突然休學的理由吧。
前方路口開始通行,她坐的車也開始緩緩前行。
他一直站在欄桿這一邊看著,並沒有開口叫她,看著車子在路口那里轉了彎,朝右邊駛去,直至消失不見。
他等的公交車也來了,坐上車之後,他明知道已經看不見,還是下意識轉頭朝後面看去。
嚴格來說,她並不能算他的學生,可是他知道,自己還是對她產生了很大的好奇。而這份好奇也在下意識里促使著他,想去對她進行更深一步的探究。
隨即又搖頭一笑,借以甩開這些龐雜的心思。眼下他手邊那麼多事情等著去做,根本不該有閑心去管別的,還是一門心思做好自己的事才是首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