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中年男僕猛地把吏過客往前一推,沒有防備的吏過客被他這樣一推,便跌趴在地上。她還沒爬起身,便有人蹲在了她面前。
吏過客下巴一緊,對上一張放大的男性面孔。吏過客頓時僵在原地,只能呆呆地看著他,由他擺布。
「臉長得倒不怎麼樣,只是這發色稀罕得很。」龍修延撫了撫她垂在胸前的秀發。
怎麼會是他?吏過客愣愣地伸出手,因難以置信而微微顫抖,握住了身前男子拉扯她頭發的手腕。
好一個大膽的女子,龍修延抬眼手向葉君隨。他沒有抽回手,只是冷眼沉默地看著吏過客。倒是站在王老爺身後的俊秀少年抿著唇,握緊了拳頭。
在場的人都被她這一舉動嚇了一跳,沒有人敢開口說話,房內一陣窒人的靜默。
「大膽,龍大人豈是爾等小民可隨意冒犯的!」半晌,隨著一聲怒喊,俊秀少年從龍修延身後走上前,如閃電般地出手。
在吏過客反應過來之前,含著內勁的一掌已拍在了她的右肩,過強的力道令她向後飛出了好幾米,重重地跌在地板上。右肩的刺痛驚醒了吏過客,她環視四周,目光停在那少年身上半晌,再回過頭望向她身旁的熟悉背影。隨後而來的聲音很熟悉,但在吏過客耳中卻有些模糊不清。
「龍大人,何必為了這等小事動怒。她還不值得大人壞了興致,葉某還打算和盧大人一醉方休呢!」
「四少爺這話就不對了,這女子竟膽敢冒犯龍大人官威。要是就此放過她,傳了出去,豈不讓人笑話龍大人?」王老爺不贊成地道。
「王老爺,話不能這麼說。龍大人身居高位,是地方官員的楷模,若大人放過她,不但會成為官員的榜樣,更會為百姓所擁戴。但若此事被傳了出去,只怕別人會說大人欺凌一介弱質女流……」葉君隨的回話不慌不忙。
「四少爺是在指責龍大人嗎?你到底居心何在?」
這次葉君隨沒有回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龍修延。
「四少爺倒是很護著她,只是如此行事是因為她是你的救命恩人,還是別的原因呢?」龍修延以折扇擊掌,邪氣地道。
「葉某只是不希望大人的聲譽受到影響,才請龍大人三思。」葉君隨向他一拱手,神色如故。
「四少爺可別忘了今晚還要陪本官通宵暢飲。」龍修延才緩緩地開口,趣味盎然地看著葉君隨口吐諂媚、態度淡漠的表現好一陣,再想到傳聞中從不在外過夜的葉家四少爺竟會答應與他通宵玩樂,他便覺得心情大好。
只是沒想到,他的退讓竟是為了一名女子。龍修延若有所思地看向那名吏過客,可惜她現在低著頭,無法看清表情。
龍修延看上自己剛剛被她握住的手,想起她剛剛被紅發映著的蒼白的臉龐以及她眼中掩飾不住的哀傷,他的心也不由得一沉,似乎又有些事情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這是當然。」葉君隨謙和有禮的聲音響起,示意葉書把吏過客帶下去,他暗暗松了口氣重新入座。
龍修延迅速斂起心神,向葉君隨舉杯。絲竹之聲再次響起,氣氛再度熱絡起來,昭示著另一場紙醉神迷的開始……
第5章(1)
「吏姑娘,我就送到這里了,爺還在里面,你自個兒小心了。」把吏過客送出客運樓大門外不遠,葉書對悶不吭聲的吏過客說。
「嗯。」吏過客的視線有些模糊,右肩還是沒有知覺,看來剛剛那一掌震裂了她尚未痊愈的劍傷。
「那我先回去了。」
吏過客異常蒼白的臉色令葉書很不放心,但最後他還是狠下心轉頭離去。
「葉護衛。」吏過客喚住他,「這是哨子,遇到危險時吹響它,即使不能救命,也能引來其他人幫忙。我很抱歉給四爺帶來麻煩,請幫我把它交給四爺。」
雖然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她已隱隱察覺到葉君隨似乎遇到了麻煩。
葉書沉默地注視了她一會兒,握緊手中的哨子,「我會交給爺的,也請吏姑娘小心。」
葉書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轉身離開。吏過客目送著他的背影,再也支撐不住,向後倒去。
回去復命的葉書在葉君隨耳邊低聲轉述了吏過客的話,把那個用紅線穿起來的哨子交給他。葉君隨默然地接過哨子,緊緊地握在手中,連哨子上凸起的紋飾刺痛了掌心也沒有察覺。
天才剛剛亮,街巷被濃濃的霧氣籠罩著,人只要在街上稍待一會便會濕了衣裳。大街上除了早餐檔口旁三三兩兩的食客,並沒有其他人。
葉管家在自家大門前走來走去,神色有些著急。他不時伸長脖子向前張望,身上的衣物濕透了也無暇顧及。
終于,大街盡頭處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人影在霧氣中若隱若現。葉管家踮起腳尖極目張望,隨著距離越來越近,漸漸看見兩道人影在濃霧中出現。乳白的霧氣從前面的男子的臉上散去,露出一張比霧氣更白的清冷絕色容顏。
「四爺,您可回來了。」葉管家迅速跑上前去,濃濃的酒氣襲來,四爺到底喝了多少酒啊?
「葉管家,發生什麼事了?您怎麼在這里?」葉書皺眉,難道他看不到爺臉上的疲憊嗎?
「爺,昨晚大護衛帶了吏姑娘回來,胡少爺正在勸她。您過去看看她吧,她等了爺一整晚。」葉管家躬身為他們引路,徑直去找吏過客。
葉君隨推開房門時,胡言嵐還在勸說吏過客,「史姑娘,你還是睡一會兒吧。四爺不會有事的。」
手微微地顫抖起來,葉君隨撩起布簾,映入眼簾的是床上那抹紅色身影。她紅色的長發披散在床上,被汗水沾濕成一縷縷的,蒼白無血色的唇微微開啟,呼吸聲也有些急促。
听到有人進來,原本半垂的長睫才費力地掀起,當她看到葉君隨時,嘴角才逸出一抹淺笑,「你回來了……」
看到吏過客閉上眼楮昏迷過去,坐在床邊的胡言嵐才松了口氣,笑著拍了拍仍愣在原地的青梅竹馬。
「吏姑娘的毅力驚人,如果你再不回來,我就要用迷藥了。」胡言嵐停了下來,若有所思地看著神情變化不定的好友,再道,「她堅持要親眼看到你平安回來,才肯休息。那個人下手好狠,不僅她的傷口又裂開了,心脈也受到重創。往後即使治好,這輩子怕也要與藥為伍了。」
葉君隨不知道吏過客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氣忍耐才沒有在中掌後昏倒在當場,是怕給他帶來麻煩嗎?他更不知道那一刻之後,吏過客又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才支撐到他回來。他只知道那一句輕輕的「你回來了」到底給他帶來了多大的震撼。
一輩子都要拖著帶病的身子,真的值得嗎?尤其是對一個只能勉強算得上認識的人,對一個曾打算犧牲她的人!葉君隨握緊手中的哨子,怒氣在心頭翻滾。他氣自己,更氣這個擾亂他心湖的女人,這個只會逞強,自顧不暇還管閑事的女人。她有沒有想過萬一不是葉琴剛巧出現,她就……
身上的傷痛帶來的不適強行把吏過客從夢鄉中拉了出來,她費力地睜開眼,剛才她又再度夢見自己一個人留在海上,絕望地猛吹哨子。還有如笙推她向前時,冰冷的劍穿過她的身體。最後便是那個黑色的身影,一直那樣淡漠地站在她身前。
她下意識地看向窗邊,只見那道黑色背影正負手立在那里,與夢中一樣,淡漠而堅毅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