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跟著,不會有問題的。」黑羽抱她上馬,隨後一跨,跟著落坐在馬背上。
他雙腳一夾,花馬箭般馳了出去。
這是翠微頭回騎馬,自頰畔拂過的疾風,很快教她忘卻早先的憂慮。
「想不到騎馬這麼好玩——」她回頭瞅著黑羽笑,垂在她頰側的發絲經風一吹,凌亂中帶著幾絲頑皮。
黑羽看她指天指地,一會兒嚷著前面有鷹,一會兒說她看見野兔了,總之歡欣笑聲從她上馬之後就沒停過。
他緊摟著懷中佳人縴腰,嗅聞著時不時拂進鼻尖的發香,心想,他此刻所知所感,大抵就是一般人口中說的幸福了吧?
直到花馬鑽進林道,她才想起。「你要帶我上哪兒?」
「前頭有片桔梗花田——」他才剛說,馬兒就將他倆送到了。
一片原野,上頭長滿一叢叢藍紫色的桔梗,寬闊無際超出翠微想像。整片山谷看起來就像夢一樣,放眼全是深深淺淺的艷藍。風兒一吹,脆弱如柳的睫稈隨風搖曳,美得教人心顫,她久久說不出話。
翠微在麻丘待這麼久,入森林也不知幾百回,但從不知道林子深處,竟藏著這片人間仙境。
黑羽抱她下馬。一黑一白兩人立在花田中,他遠眺滑過天際的雲朵,突然有股想信筆作畫的沖動。
好巧不巧,他心頭這個想做點什麼的,翠微似乎也感覺到了。
她張口唱出上午剛學會的《越人歌》,雖然這兒沒舟沒河,可卻有個名副其實的王子。
清亮歌聲回蕩草原,黑羽听了一會兒,掏出一直掛在腰後的玉笛,靈活地湊了起來。
哼歌的翠微開心得眉眼都殼了。
「吶。」曲子吹罷,黑羽走到一旁從樹上摘了兩顆黑紫色果子,丟給她。「挺好吃的,試試。」
她咬了一口,帶酸的果肉吃得她臉微皺,可又好吃得停不下口。
「這果子叫什麼?」
「不知道。」黑羽朗笑。「我是上回帶‘吱吱’出宅子,想說它傷好了也該讓它離開了,那天它就爬到樹上,邊吃邊把果核往我身上扔……」想起那時的慘樣,黑羽苦笑。
難怪這幾天一直沒遇上它,原來是被送走了。翠微癟著嘴幫「吱吱」抗議︰「我猜它是在生氣,氣你不讓它繼續留在宅子。」
他知道,點點頭。「早先它腳傷未好,留它還情有可原,但它畢竟是屬于山林的。」
「你想念‘吱吱’?」她觀察他的表情。
他揉了揉額角,沒說話,但那眼神,分明就是思念之意。
翠微靠近他,從背後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吱吱’不舍怪你的,你對它的心意。它一定感覺得到。」
黑羽心頭一陣暖。這丫頭,什麼都瞞不了她眼楮。
「好了,你快吃果子。」他轉身將果子往她嘴里湊,接著抬頭喃喃自語︰「說起‘吱吱’,我才想起一直忘了多摘點回去給朗叔花嬸他們試試。」
「我來摘。」她自告奮勇。果子吃完她兩手在樹干上抹抹,之後便跳著想摘下她揚手夠不著的果實。
見她動作可愛,黑羽也不幫,只是環臂旁觀。
他想看她會不會開口要他幫忙,或者,她又會想出什麼法子摘下果子?
結果這小家伙,竟裙擺一撩準備爬上樹去!
「噯噯!」他趕忙從後抱住她。這丫頭真把自己當「吱吱」看了。「你都不怕摔斷脖子?」
「但是果子很高——」被抓下地的她抬頭,慢了一會兒才想到,對啊,有他在嘛!「幫幫我,我想帶幾顆回去讓花嬸他們嘗鮮。」
「先要看你給我什麼獎勵——」他故意為難她,實在是因為太喜歡她昨晚生澀又大膽的表現。
那貓似的舌忝吻,至今還深印在他心房,攪得他整夜難眠。
翠微毫不考慮踮腳一親,可當他手臂一環想加深兩人接觸時,她卻反手捂住他嘴。
「不行。」她笑得又甜又賊,真的是學壞了。「你要先幫我摘果子,摘了我才要親。」
哎呀!他一臉驚詫。這個羞怯怯老嚷著要犧牲自己的小家伙,什麼時候學會討價還價啦?
可是,他還真喜歡她現在的表情。
「摘就摘。」他手一伸,拉了把較低的樹枝,輕輕松松四顆果子入手。
她喜孜孜捧著將果子放進鞍袋,打開才發現里邊擱著條鹵牛腱跟一囊清水。她拿出朝黑羽一望,黑羽搖頭。
「不是我,大概是剛才花嬸听見我嘟囔桔梗沒了,料到我會想帶你過來。」曬干的桔梗是治咳的好藥材,前些日子醫治翠微入藥用得凶,藥盒都見底了。
「所以花嬸早知道了?」
黑羽笑。「宅子里發生的事,她有什麼不知道的?」
他手探進鞍袋,發覺下邊還擱了塊軟氈,他找了塊較平的地,抖開平放。
坐下後,他朝她勾了勾指頭。
「要喝水嗎?」手里正拎著水囊的她還傻乎乎的。
「你忘了你剛怎麼說?」他一副大爺似地指指自己的嘴,仿佛跟她玩上癮了。
他越是露骨表現,翠微反應就越是害羞,要知道剛才那—啄,可花了她好大力氣才鼓起勇氣的。
嬌怯怯的,她提著裙擺來到軟氈旁,未站穩就被他抱了滿懷。
「你這淘氣鬼,誰準你學得那麼壞,反過來欺負我?」
「就你準的啊!」她回嘴回得多順,臉上笑容多甜。
曾幾何時,她已習慣不再當他是主子喊著「您」,而會用「你」來喚他了。
細心的黑羽想當然發現了。
「真好。」他臉貼在她腰月復喃喃,感覺她慢慢蹲下。
第7章(2)
兩人終于平視,近距離睇視他臉,她不禁再次贊嘆老天爺對他的恩寵——多俊的臉、多好的一個人。她指尖輕撫他臉龐,猶如觸踫一朵嬌女敕的花。
從她的膚觸,黑羽可以深深感覺到她對他的心。
仿佛她的感情,可以從她指尖淌露,直接鑽進他心窩——那般甜美、醉人。
接著,是她的唇。她是個聰明又乖巧的好徒兒,這一次不消他提醒,她已知曉如何甜膩纏綿地吻住他。
香女敕的舌滑入他唇瓣,伴著時時拂來的青草花香,他恍惚覺得,他前半生的孤寂,或許,就是為了要換取眼前這一刻……
他靜靜擁著她躺了片刻,愛憐地審視她起伏不定的胸脯,還有她嫣紅似晚霞的臉。
想到她是因為他的踫觸而失神迷醉,一陣滿滿的驕傲自他心頭涌起。
要命!他察覺他心頭的變化,發覺他花費前二十年累積得來的冷靜與防備,竟完全敵不過眼前小丫頭的一顰一笑。
甚至連胯間的剌痛也難以讓他挫敗分毫。
他就像個帶著勛章的勇猛戰士——他對她的,就是他的勛章。
「翠微——」他低聲呢喃,心里一邊想,老天,他多愛她。
若早個幾年告訴他,他當時所感覺到的孤寂,日後將會被一雙小小柔女敕的手給消抹掉,他肯定不相信。
可事實證明,這只手——他抬起她每日細心涂抹照顧的小手親了親,確實具有撫慰他傷痛的不知名力量。
他想起兩人頭一回見面,她像團破布似地蜷在他腳邊動也不動;那時的煩躁對照今日的滿足,他想,他應該要感激麻丘的村長跟卜者,曾不智地將善良的她丟放到破船上獻祭給河神。
要不,今日他怎能安詳地躺在她身邊,同她一塊品味這片美麗的世外桃源?
一切,冥冥中天注定。
他摟了摟一時還回不了神的她,唇瓣綻出一抹至甜至滿的笑靨。
時間,就在日升月落間流逝,轉眼,半個月過去——
大清早,幾乎麻丘村里一半婦道人家,全都擠在古家小屋幫忙妝點新娘。翠微的姊姊古燕如穿著一身紅綢衣裙,一頭黑發盤成了雲髻,上頭還插著銀簪和喜氣的紅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