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時候,給你寫的信,沒有寄出去。
轉眼又一年,花開的春天,我不再等你。
我只等著夏天與秋天,它們必定會來的。
夏天來了,秋天來了,等待一直空白著。
我一直很好奇,我為何絕口不提冬天呢?
那天下雪的時候,突然明白了。冬天啊。
是我們相識的開始,你和我最愛的季節。
不能讓冬天也變成等待,永遠空白白的。
……
「樹,我是爸爸,你的爸爸。」尹川夏眼里閃出潮濕的光芒。
夏之樹的眼楮也是潮濕的,可是他卻一直微笑著。這笑容,像極了當年的柳淑雲。懂事得讓人心疼的。
他不說話,只是從皮夾里,他跟左七夕的合照後面抽出一張相片。這張相片,連左七夕也沒見過,是他在整理母親遺物的時候找到的。
黃黃舊舊的相片上,是年輕時候的柳淑雲與尹川夏。
尹川夏所有的話都梗在喉間,心一陣空白之後,劇烈收縮起來。
「你……早就知道?」
樹點點頭。早在他看到尹川夏的第一眼,他就認出他來了。
「那你怎麼不說?」多年來一直愧疚的心,更加沉重起來,「知道我是你的父親,你不高興?還是在你心里,深恨著沒盡餅半點義務的父親?」他著急這解釋,「我有找過你媽媽,我有找過她,可是我找不到她!」
夏之樹搖頭,嘴角的笑容有淡淡的憂傷。
他的目光落在了尹川夏的肩膀上,別人說父親的肩膀像山,哥哥小的時候,經常能坐在像山一樣的肩膀上嗎?
他記得他小時候,跟在姐的後面,無聲地動著嘴,跟著她叫左毅然。
爸爸……爸爸……
可是,今天,他的親生父親就在眼前,爸爸兩個字卻很沉重,他怎麼也叫不出口。
明明他有著他的輪廓,流著他的血液,可是要等十九年,才見到他。
太陌生了,陌生得讓他有些害怕。
第16章(2)
「樹,跟我說話,好嗎?我知道對不起你,我知道這些年讓你受苦了!可是,給我一個機會!我會用我的一切,彌補對你的虧欠,我已經對不起你媽媽了,我不能連對你,那這麼虧欠著!」
「您不用介意,我過得挺好。您也知道,我有個疼愛我的姐姐,在她身上,我把所有的愛都擁有了。」
姐姐把他背在身上,那是父愛。
姐姐把他抱在懷里,那是母愛。
姐姐為他跟別人打架,那是像兄長一樣的愛。
樹的笑容,溫和的,卻有著不能撼動的堅持。尹川夏望著他,面色突然間蒼老下去。
「我連一次償還的機會都沒有嗎?」
樹沒有回答。
尹川夏痛苦地閉上眼楮,說出了他心里最後的希望。
「樹,你要看著七夕那麼辛苦,也不願意回到我身邊來嗎?」
樹的目光突然收緊,笑容也從他嘴角消失了。
「樹,我會待七夕,跟女兒一樣好。」
尹川夏的眼楮,一直很銳利,他能一眼看穿對方的弱點,即使他不想利用,可是弱點還是那麼清晰地呈現在他的眼前。
左七夕,是夏之樹心里最在乎的人。
樹站了起來,他覺得自己的步履有些漂浮。
他只要姐姐,就好了的。
只是……姐姐那麼瘦弱的肩膀,背著他的話,也會累的啊。姐姐,她該去追求她自己的理想與生活的。
為什麼,上天給了他生命,卻不讓他的生命強壯一點呢?
他第一次,那麼憎恨命運。
夏之樹站在邱家的大門前,風從身後吹來,撞在漆著紅漆的鐵門,發出輕微沉悶的聲響。他可以想到,姐姐站在這個門前,有多麼地不想進去,為了他卻一次又一次推開了這扇門。
現在這扇門里,听不見了往日的叫囂聲,可是姐姐在這扇門里,依舊忙碌著。
所以關著姐姐的,不是這扇門,而是他。囚禁姐姐的也不是這個屋子,還是他夏之樹。
姐姐說,以後樹能一個人的飛翔的時候,一定會飛得更遠,更高,更耀眼!
可是,姐姐啊,如果沒有樹的話,你一定已經在自己的天空中,自由翱翔。
姐姐說,樹是多麼優秀的孩子,可是姐姐啊,樹是踩著你優秀的翅膀,在飛翔啊。
夏之樹腦中突然傳來一陣刺痛。
一陣一陣地痛。
痛得他閉著眼楮,也能掉下眼淚來。
姐……姐姐啊……
「樹?」突然傳來開門聲,七夕蹙著眉頭走出來,果然見到門口站著的夏之樹,「我好像听到你在叫我。」
然後,她看到他的眼淚不斷地從眼里冒出來。
嚇壞了,把他拉進屋里。
即使樹還小的時候,都不輕易哭!
「怎麼了?頭痛是不是?頭很痛是不是?」七夕急白了一張臉,「別怕,姐馬上帶你去醫院!」
樹突然從後面抱住她,緊緊地,用盡全身的力氣。
七夕僵在原地,感覺樹的眼淚,一直往她脖子里流,滾燙的,而又充滿恐慌的。
「樹,到底怎麼了,你別嚇唬姐。」
「姐……我只是,很想抱著你。」
「身體,沒關系嗎?」她害怕他在疼著。
「身體,沒關系。」
「可你這樣,我很擔心。」
「姐,不用擔心,我只是……只是,見到爸爸了。」
七夕愕然。
*******
七夕從沒想過,會這樣跟尹川夏見面,帶著樹像是以家長的身份,與他面對面。
可是她不是樹的家長,他才是。
尹川夏對七夕是心存感激的。只是,他必須要回自己的孩子。他要給自己的孩子,更好的生活環境。幾經寒暄,他還是說出了要求︰
「七夕,我想讓樹,回尹家,可以嗎?」
她能說不可以嗎?七夕感覺心髒,正一點一點被宰割著。可是尹家,能給樹更好更舒適的生活環境。以後能給樹,更好的治療。
她覺得她愛不起尹堂橘,現在她同樣覺得,自己要不起夏之樹。
「這個要問樹,他同意的話,我就同意。」
她是自私的,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心里有著一個聲音,在急切地呼喊,樹不要離開。
可是樹還是緩緩的說︰
「我願意。」
七夕看著他,突然說不出話來。
這是她看著一點一點長大起來的樹,這個世界上她最疼愛的樹,她唯一的親人夏之樹。
他在說,他願意離開她。
她尋找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伯母,會同意嗎?如果會傷害到樹,我……我……」我不答應。她想說這個的,可是樹說願意的話還在腦子里陣陣回蕩,她說不出口。
「我會找個適當的時期跟她說明一切,並對外公開樹的身世,把樹接回尹家來。七夕,你放心吧,我會像你一樣,愛著樹的。」
七夕已經面無血色,尹川夏說出的話,必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比她想的要更周全,他比她更有能力讓樹幸福。她只能用眼神望著樹,無數次地問︰
樹,你真的願意嗎?真的願意離開姐嗎?你不要姐了嗎?
樹沒有回答,只是心底有無數的眼淚流過,他的頭又開始變得很痛,痛得幾欲讓他喘息。
「那你能讓樹,先去家里呆幾天嗎?」尹川夏也有些于心不忍,眼前的這個女孩,緊繃得仿佛一觸即碎,她卻沒讓自己掉下一滴眼淚來。
她是怕夏之樹會難過吧?
「……好。」她站了起來,急匆匆地離開座位。她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眼淚已經從她破碎的心髒四處流淌,很快就會將她淹沒了。
夏之樹反射性地跟著站了起來。
「姐!」
七夕站住慌亂的腳步,眼淚已經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想起了剛見到樹的時候,他怯生生地叫她︰
「姐……」
姐,姐……他笑著叫她,哭著叫她,做夢的時候偶爾也會叫她。他是她最疼愛的弟弟,她說過要讓他成為這個世界上,最最優秀的夏之樹!她最乖,最听話的夏之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