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他什麼?」驚蟄緩緩轉過身,那張冷臉,竟也有一絲茫然。
驚蟄希望……是自己耳背。
他好像听見了──
「九龍子呀。」
驚蟄的眸,落往死小表身上,而死小表正抱臂環胸,臉上是因嗔怒而浮現的龍鱗,一片一片,黑,且發亮。
耳邊,仍听見鋪老板說著︰
「客人您不識得?那位,可是龍骸城九龍子,螭吻。」「就是你口中的「死小表」」──鋪老板這一句沒說。
啷 啷 啷……
驚蟄听見的,不只是死小表的身分,還有──
野望,破碎的聲音……
有哪一種狀況,遠比你正想用食物,討好一只凶貓,但在那之前,你無心間踹了貓兒一腳──還要更糟糕?
有,驚蟄目前的情況,便是。
他真的不知道,那貓……不,那死小表是九龍子。
是那只他手提大包小包,趕著去喂養、去討好的墨鱗金龍。
好極了,他踹……不,他和死小表結下了梁子。
現在對著死小表笑,奉上滿手食物,似乎改變不了什麼──他由死小表眼神中,讀出了敵意。
驚蟄不只一次,在心里幽幽嘆道︰「……要是學過逆行之術,倒回包子鋪,排隊那時,他一出現,我把所有糖包子全給他,如今,早已完成目的,獲取他的信任,喂他吃下掠食丹。」
一步踏錯,步步皆錯。
當日,若和顏悅色些,此時,就不用看死小表臉色、不用日日去踫這根硬釘子!
听听!
「我哥哥們千交代、萬叮嚀,不能吃‘外人’給的東西。」
面對驚蟄拉下臉,以食物求和,死小表瞧也不瞧一眼。
外人兩字,刻意說得好重。
「我跟你熟嗎?你,又是我的誰?」
不然,便是拿驚蟄曾說的話,反過來倒酸一記。
明明誰來喂螭吻,都能換來他一笑、一抱、一歡呼,偏偏獨對驚蟄,沒有好臉色。
擺明,與他杠上。
好幾次,驚蟄想甩頭走人,若非為了掠食丹,何苦吞忍這死小表?!
他自覺,這輩子所有耐性,全用在螭吻身上。
被拒絕、被冷待、被無視、被驅趕,還是一遍又一遍,長期抗戰。
如同此刻,他尋來奇物,送到螭吻面前──
「鯨豚女乃與茶融合,微糖,再加入珍珠似的小軟沫,軟沫裹以魚皮膠,邊喝邊嚼,很是鮮奇,我記得,店家喚它……珍珠鯨女乃茶。」驚蟄說著誘人的描述。
螭吻頸間不甚明顯的喉結,滾了滾動,眸子微微發亮,但……
「我喝鯨豚女乃,會月復痛。」死小表撇開視線,志氣極高,不去夭驚蟄手中之物。
然而,下一瞬,來了名魚婢,笑容可掬,雙頰潮紅,朝螭吻招手︰「九龍子,兒替您送午點來!今兒個是鯨女乃濃湯和女乃團團唷!」
螭吻立馬飛奔過去︰「太好了,我正餓著!我最愛鯨女乃濃湯!」
「啵!」驚蟄額際上的青筋突起,躍動著。
「剛剛是誰,說喝鯨豚女乃會月復痛?!」
想來,是對也驚蟄手上這滿滿一大杯「珍珠鯨女乃」,才會痛的吧?
「鰫兒你最好了!」
螭吻大口喝湯,也不忘朝鰫兒粉腮間,烙個響亮亮的吻。
親匿不已的舉止,驚蟄曾誤會螭吻與魚女是戀人,不過,次數一頻繁、對象一累加,他終于確定──
死小表自小到大,生得可愛漂亮,大人總愛誘拐他,舉凡「「要吃糖,爹爹臉上親一個」、「給你塊甜糕,嬤嬤抱一下」……」養出螭吻此番惡習。
他保證,若有朝一日,死小表被他成功喂養,膽敢伸手來抱、嘟嘴來親,他絕對──一拳打歪死小表的臉!
那景象,可謂痛痛快快!
可惜──痛快的一天,還有得等,唉。
「這是華月之糕,陸路上,中秋節才食,里頭包入果干,酸酸甜甜……」
珍珠鯨女乃出師未捷,慘敗,相隔一天,驚蟄抹臉嘆氣,換另一樣,再來。
「我只吃新鮮果物,果干沒口感。」死小表仍舊刁難。
「九龍子!鰫兒替您準備了海桔干哦!您最最喜愛的!」魚女同樣冒出來,手中一大盤,全、是、沒、口、感、的、果、干!
「哇!好棒!我最愛海桔干!」死小表再度沖去,吃果干,親魚女,驚蟄冷眼看著,眸里燃火。
他忍!
第3章(2)
「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派個死小表,折磨心志!
「這是群鮮羹,佐以十數種鮮物,配上魚泥面,腥香有味……」
又翌日,驚蟄趕了個大早,強敲面鋪店門,逼尚在備料的店家,為其熟煮一碗面,再以內力煨暖,維持面羹熱呼呼,佇足螭吻房門口,等著。
死小表起床氣很大,瞪他,也瞪面羹︰「誰一大早吃這麼油膩?!」
「九龍子,鰫兒幫您備妥早膳了!您昨日說,今天一早,要吃一咬下去,滿嘴油脂化開,油香沖鼻的‘炸鮪月復’!快,趁熱哦。」
死小表的起床氣,陰霾盡散,臉上笑容和煦燦爛,仿佛陸上陽光,一路照耀到了他身上。
「一大早吃炸月復,最是開胃!」
「啵!啵!啵!」
連三條青筋,在驚蟄頸側、額際,以及手背上,再度爭先冒出。
他真的……好想捏死這小子!
好想把他捉過來,按在膝上,狠狠地、重重地……打爛他的!
螭吻可以輕易宗覺那股「殺氣」,筆直射向他而來,他視而不見。
對,他就是故意刁難,怎樣?
他就是討厭驚蟄,就是不屑他的示好,不吃他找來的美食,不給他半絲善意,怎樣?
包子鋪前,這男人有多嫌惡他,還歷歷在目,他不相信才短短幾日,態度會差距千里。
「我寧可丟去喂魚,也絕不喂你這種死小表。」
哼哼,話,可是驚蟄親口所嗆,現在是怎樣?天天跟前隨後,找來稀奇食物,想博他青睞?
「父王說,得喊他一聲叔叔,而且我小時候……超黏他?他曾一臉喜悅,把我抱進懷里逗,舍不得放下?」螭吻一手托著腮幫子,邊吃鮪月復,邊嘀咕。
那樣的影致,難以想像。
包難想像的,是父王後頭又說︰
「驚蟄極具耐性,讓你趴在肩上,睡足一個半時辰,沒喊半聲累、沒將你丟回女圭女圭床,或叫旁人接手,你流了他一大攤口水,都不見他動怒。」
螭吻邊搖頭,邊嗤笑︰「那男人,會把小娃兒抱進懷里逗?舍不得放下?打死我都不信……怎麼看,也不像個愛家、愛妻、愛小孩的好男人哪。」
別當他螭吻還是小孩子,實際上,他精得很。
一個人是否真心喜愛,抑或虛情假意,雙眼騙不了人。
驚蟄看著他時,眼里半點笑意也沒有。
「九龍子,您喃喃些什麼?」
鰫兒趁他用膳之際,為他梳理墨黑長發,心里贊嘆著,這青絲又滑又細,比她這只雌性的發,加倍柔膩。
「沒,在說鮪月復又油又香。」還有,某人的臉,又臭又冷……
「喜歡就好。」鰫兒編辮的手,微微一抖。
與螭吻不同,兩人背後那道寒光,螭吻可以無感以對,她卻不能。
距離雖遠,還是凍得她直打顫……
「呃,九龍子……鰫兒覺得,驚蟄爺好似……待您不錯,每回鰫兒送食物來,總瞧見他先一步到,怎麼九龍子……卻不開心?」鰫兒既好奇,又想問,更怕遠處的驚蟄听見,只能壓低聲。
「我開心什麼?看了都煩,他怎麼還不走?要在龍骸城待多久?有一個多月了吧?」螭吻卻回得很響亮,不怕人听到,只怕人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