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
年輕男子點了點頭,「佳人此刻經受風雨飄搖,正是大獻殷勤之際,不是嗎?」
「你啊你,好腦筋。」男人點了點他,「看來我得好好想下,到時送份什麼大禮給你,豫郡王府要辦喜事了。」
「我這點小事怎比得上少保大喜。」年輕男子飛揚的眉眼一動,「簡靖貝勒失蹤前,曾進宮與小皇上面談……」
「哦,能談出什麼?」男人哈哈大笑,「小子之間不過埋怨老夫欺他無權。」
「這倒沒有。」年輕男子笑了笑,「皇上在感嘆,終日國事煩雜,若無少保在旁,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喘口氣,累得連見皇後一面都難。」
「哦,真有這麼一說?」男人翹起胡子樂不可支,「我看那小子不是忙得沒時間見他媳婦,而是玩得沒工夫吧,哈哈哈。」
年輕男子不置可否,「皇上年齡尚輕,玩心重難免……所以嘛,大任自然落在少保的雙肩之上,喏——近日就要加封少保為一等公,世襲罔替。」
男人從位子上站起,連續吸幾口煙,又是一陣仰頭大笑。
「好,好啊……好一個玄燁,識時務者為俊杰!」
年輕男子盯著他的側面,勾起一抹狡猾的笑。
戲,開鑼。
第八章格格落水
最冷的三九天過去了不代表春暖花開。
最好是呆在暖炕上泡茶喝,困的時候眯上一會兒,她不想嗎?要不是走投無路,也不必親自在外奔波,還要天寒地凍站在人家府里仰人鼻息看人臉色。天知道謹祿貝勒的面子何時牛到天上去,想見一面比登天還難,先是在大門口被個包衣盤問半天,再是進了門也沒人帶路,將她們主僕就那麼丟在曲徑通幽的石子路上涼快。
「格格,我們回去吧,豫郡王府的人根本沒有待客之道。」朱砂吹吹凍紅的雙手,不免為泛起嘀咕。
「你要走就走。」元嬰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想法,「別饒舌根。」
「格格……」朱砂委屈不已地拉拉主子的衣角。
不多時,從內苑走來幾個人,為首的是名雍容華貴的旗裝少婦,一身珠光寶氣莫不彰顯自身的地位。
朱砂揉了揉眼,竊竊私語︰「這是方便逃難嗎,把家當都掛身上。」
「多嘴。」元嬰瞪她一眼。
朱砂吐吐舌頭。
那少婦幾乎是用白眼在打量元嬰主僕,一甩帕子,「哪來的啊,今兒是外姓賊開竅了,舍得請新婢女還是怎麼的?」
外姓賊?婢女?
元嬰皺起眉,低頭瞅瞅她和朱砂的衣裳,恍然大悟——為掩人耳目,她故意穿得素雅簡樸,隨朱砂一起梳了個雙髻,悄悄溜出來,謊稱是代一品學士府的二貝勒送信,怕是門都進不得,直到半刻前才拉下斗篷,露出廬山真面目。
大概,這位夫人便是為此誤會吧。
「我們是桑學士府邸的人。」元嬰輕柔地說道,「這次是要見三貝勒謹祿,還請引薦。」
「又是那個外姓賊!」貴婦听到「謹祿」二字臉都綠了,怒氣沖天道,「婢女就是婢女,走到哪里不是奴才命?喲,來找個貝勒就能飛上枝頭?我告訴你,這府里輪不到他做主,滾,快點滾,不然別怪我找人趕你們出去!」
莫名其妙被罵了一頓。
朱砂氣得腮幫鼓起,元嬰反而笑了,邊笑邊搖頭。
一股被輕視的怨怒夾雜對謹祿的厭惡讓貴婦忍無可忍,上去就要把眼前兩個肉刺拔出,好讓視野清靜。
元嬰眼角的余光瞄到從亭台水榭另端逐漸靠近她們的俊挺身姿,于是不著痕跡地向倒退,可憐兮兮地求饒︰「啊,不要,夫人你不要過來……我馬上就走,馬上就……阿……」
話說一半,後腳猛然踏空,「撲通」一聲墜落池塘,濺起無數水花。
來不及抓住她的朱砂嚇得魂飛魄散,當即跪到地上,想趴過去抓元嬰掙扎的手臂,但鞭長莫及,撲面而來的寒意令生來旱鴨子的她放聲大哭,「格格,你們快點找人救格格啊!」
榜格?
斌婦听到她的話也呆住了,「你、你說她是個‘格格’?」天啊,這寒酸的小女子是個格格?等等,他們方才說是從學士府來的,莫非是那個有名的藥罐子格格桑元嬰?
「快救格格啊!」朱砂淚流滿面,「她也不會水的!」
這時,聞聲趕來的謹祿一躍而起,跳入刺骨的水中,把凍得早已無力求救的元嬰給救上岸,扭頭道︰「還不去生火準備干衣?」
斌婦左右的僕役沒得到許可,不敢輕舉妄動,「呃……」
謹祿幽邃的眸子睨向那名貴婦,滴滴答答的水順著鬢角落下,仿佛連同周身的水氣一同冷凍。
斌婦瑟縮了一下,怒道︰「還不去!」
「喳!」奴才們鳥獸狀散開。
元嬰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近在咫尺的謹祿,艱難地扯扯唇角,發不出半點聲,只能蜷縮在他的懷里汲取一點點熱源,事實上兩個人都半斤對八兩,都好不到哪里,但就是如此小小的倚賴竟帶給他難以言喻的感受。
「堅持下。」在元嬰耳邊低語罷,謹祿抱起意識迷離的她往廂房走,經過那名貴婦時,森然道︰「祈禱她最好不要有萬一,二嫂。」
朱砂也被謹祿的神色嚇到,噤若寒蟬地尾隨其後。
「見、見鬼!」獨留在原地的二福晉握緊拳頭,哇哇大叫,「我跟本沒有踫到她半根寒毛,為什麼賴我身上?」
可惜沒有人理睬她。
謹祿把元嬰直接放到廂房的大木盆里,接著讓人倒入溫熱的水,吩咐朱砂給主子暖身更衣,自己才離開。朱砂也不敢讓其他人踫元嬰,吃力地褪下元嬰早已濕透的衣衫,為她清洗粘了池塘泥沙的肌膚。
蒸騰的熱氣漸漸喚回元嬰的意識,她難受不已地申吟︰「好冷。」
「格格!」正在給她梳理長發的朱砂轉過來,總算有了笑意,「你總算清醒過來了,再不要這樣子了,嚇死我!」若讓老爺知道,她一定會被扒層皮,到時哭都沒的哭。
「傻瓜,我沒事的。」元嬰模模哭成花臉的她,「那麼個小池塘,就是泥巴有點多,淹不死人。」
「格格。」朱砂晃晃她掛在木盆邊的白皙藕臂,「這次多虧謹祿貝勒,不是他跳下去救你,我看都沒人肯施援,他是真的關心格格……」
「你怎麼知道他不是怕家里死個人麻煩。」元嬰淡淡地說。
「可我看他瞪二福晉的樣子好可怕喔。」朱砂似模似樣地學著謹祿的口吻,「祈禱她最好不要有萬一,二嫂。」
「別胡鬧。」微微心悸,元嬰拍掉她的手,「原來那個女人是豫郡王府的二福晉,嗯,但從他們對謹祿的態度看,這一大家子處得不怎麼愉快呢,如果要融入到他們的圈子里,委實麻煩。」
「格格。你在打什麼主意?」望著主子高深莫測的面容,朱砂按捺不住問,「是不是跟謹祿貝勒有關。」
「你不要問這麼多,咳……到時……會……知道的。」元嬰說著咳了咳。
「是不是水冷?我叫人換。」朱砂道。
「不用,扶我出來吧。」水里泡得不自在,她從水里起身,裹上朱砂遞來的錦緞,從木盆轉移到榻上。一邊擦拭皮膚上的水漬,一邊穿中衣,元嬰理了理頭緒,歪著頭,任長發流瀉在胸前,腿上,輕輕甩了甩。
同是女子,朱砂不得不承認,她也被深深迷住。
簡靖是個俊貝勒,元嬰跟他是一母同胞,當然也是俏格格,雖是因病耽誤了幾年青春,比別家格格年長些,但外表根本看不出來,加上天生柔骨冰肌,水汪汪的秋鬢杏眸,又無辜又無邪,怎麼看怎麼惹人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