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飛快地埋下頭去,心中哀嘆,真是太太太太霉了,早知道今天寧死都不出門,老老實實待在宿舍里听默默這個自動自發的雷鋒式宋氏後援團一萬年不變的慷慨陳辭了,好歹還只是仿若托夢,作不得數,當不得真。
如今,放著這麼大一座本尊在眼前,倒叫她如何是好?
而且,這尊神,顯然是她自己引狼入室,帶進來的,實在怨不得旁人。
在有計可施之前,她只能低頭繼續看書,裝作完全沒看到他。
但是很快,她就不能再裝作無動于衷了,因為,從前後左右四面八方已經掃來了一些好奇的目光,間雜著一些曖昧的眼神和似有若無的竊竊私語,來來往往的人也多半會向他們多掃兩眼。
瀟瀟再次低嘆,誰叫宋同學和她這一年來都實在是太不小心謹慎,太樹大招風了呢,槍打出頭鳥,再多坐片刻,她篤定,不出半天,D大有關宋聿同學和陸瀟瀟同學的緋聞就傳開了,而且,絕對可以COPY出N多個版本,還都是附帶花絮的韓劇式的超長版。
她自認倒霉,老天爺一定是十分鄙視她這一類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的人,因此,篩選她為獨立樣本,施以辣手,嚴加懲戒,借此達到以儆效尤的目的。
于是,她別無選擇,只得抬頭,剛剛開口︰「呃……」
對面的宋聿仿佛早就料到一般,一言不發地推過來一張紙條,瀟瀟一看,上面龍飛鳳舞的一行字︰找你有事,出去談。
瀟瀟無奈,這兒顯然是坐不下去了,再坐下去,她全身上下都要被那些無處不在的眼神燒出一個個洞了。因此,她十分順從地,收拾好書包,站起來,然後,在周圍的人群不可避免的注視下,自顧自地埋頭先走出去。
宋聿跟在後面,也出去了。
十五分鐘之後,兩人又來到學校後山那個小草坡。
隨便找了個地方,宋聿拉住瀟瀟,先展開一方手帕鋪好,再示意她坐下。
兩人默默地坐著,良久無言。
宋聿的眼楮,似是無意識地,平視著前方,一言不發。
他想起了去年,也是差不多的這個時候,自己蹺課來到這兒,無意中听到那個呆呆的韓博士對瀟瀟表白,結果以徹徹底底完完全全的失利而告終,當時,自己還仿若旁觀者一般,躺在草坡的另一端,完全置身事外。沒想到,現在,僅僅相隔一年,這個人,居然就要輪到自己了……
他的嘴角,第一次,居然掀起一絲苦笑。
但是,他決不能認輸,他也絕不氣餒。
他骨子里,還是充滿了宋家人特有的百折不回的精神氣質。
于是,他轉身,看向瀟瀟。
瀟瀟低頭,雙手下意識地絞著書包袋子,看著草坡上不復青翠的顏色,對他投射過來的目光,恍若未見。
宋聿仍然毫不放松地一直就那麼盯著她。
終于,瀟瀟無奈地抬起頭來,一眼就看到他的眼眸,炙熱的,帶著濃濃的,說不出來的深情,仿佛,還帶有一絲淡淡的憂郁,直直地看進了她的眼底。
他就一直這樣看著她,緊緊地、毫不退縮地看著她。
她一時無措,同樣地,在這個小男生面前,又一次感到了一種巨大的壓迫感,還有一絲絲……害怕。她又低下頭去。
一時寂靜。
又過了一會兒,她就听到宋聿低低的,但無限堅定的聲音︰「瀟瀟,我喜歡你,我喜歡你的所有,你的一切,我要你做我女朋友。」聲音似是頓了頓,然後,更加堅定地說,「我可以讓你考慮,但是,無論怎樣,我都不會放棄。」
說著,他站了起來,然後,又補了一句︰「我可以等,但是,」他看向瀟瀟,似是再次宣告,「你要記住,這輩子,你注定逃月兌不開我,我要你做女朋友,要定了!」
說完,毫不停留地,大踏步轉身而去。
瀟瀟埋下頭去,把頭深深地埋進了膝蓋。
她根本就分辨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麼情緒,似是帶些惱怒,一些氣憤,一些不安,一些無措,一些害羞,居然,還有一絲絲極其微弱的……甜蜜。
還從來沒有一個男生,這麼霸道地、這麼強勢地、這麼毫無顧忌地跟她這麼告白過。
17以退為進(1)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里,事實證明,陸瀟瀟實在是有些杯弓蛇影地多慮了,老天爺還是十分眷顧她這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式心意明顯不誠的凡塵俗子,因為,下個周末,導師下令加班加點翻譯資料,不得有誤,下下個周末,一個大學同學在上海結婚,她和默默受邀聯袂出席。一直和高楓兩地分隔的默默自是數著日子等了好久了,就盼望著能和男友小別重逢一下,再加上知道瀟瀟最近心情欠佳,因此,忙不迭地,想方設法也要拖著她去,也好排遣排遣她心中的小小煩惱。
瀟瀟左思右想,也只有先這麼著了,因此,無奈應允。並且,打電話回去一一告假,好在宋家寬松民主的家風逐漸潛移默化地影響到孝莊和從女士,兩人除必不可少地叮囑了幾句話外,倒並未多說什麼。
放下電話,瀟瀟松了口氣。
也就意味著,她可以在外面先躲個十幾二十天的,暫時不用回宋家了。
在她還沒有想清楚之前,躲得一時是一時吧。
只是,她忘了,還有一個不定時炸彈在等著她,這個炸彈,就是上次被她險險地,放了一回鴿子的沈寒培沈先生。
因為,沒過幾天,這個沈寒培就直接找到學校來了。
一天晚上,瀟瀟在宿舍看論文,手機響了,她一看,松了一口氣,嗯,還好,是一個陌生號碼,猶豫了片刻,還是接了︰「喂?」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好听而沉穩的聲音︰「喂,陸瀟瀟嗎?」
瀟瀟怔了一下,那是一個好像有一點點熟悉,但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陌生感的聲音。
對方似是知道她在想什麼,笑了一下,「記不得了嗎?我是沈寒培。」然後,又補充了一句,「我現在就在你們宿舍樓下。」
瀟瀟心中又是一聲哀嘆,本來還慶幸著上天眷顧,這段時間不用回去,宋先生和從女士也就無從下手,對她洗腦灌輸旁敲側擊什麼的,讓她能安安靜靜地好好想一想。沒想到,人定勝天,人家現在手上握有尚方寶劍,直接單槍匹馬殺上門來對她下戰書了。
只听到對方繼續說︰「瀟瀟,你現在方便出來一下嗎?」
說得那麼溫文有禮,口氣含蓄中帶著尊重,她縱是十二萬分的不情願,也只得同樣有禮貌地說︰「好吧,請等一下,我一會兒就下來。」
實在沒辦法,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二十分鐘之後,瀟瀟低著頭,和沈寒培在D大校園中漫步。
夜晚的D大校園,格外靜謐安詳,在這個著名的學風嚴謹的百年老校,因不是周末,學生們大都在燈火通明的教室上著自修,長長的林上,只有三三兩兩的行人,還多半是一些退休了的,悠閑自得地頤養天年的老教授們和一些天真爛漫童言無忌的孩子們,或在散步,或在跑著跳著,偶爾,會有一些騎著自行車行色匆匆的學子們穿梭來去。
在這個時間段,像瀟瀟和沈寒培這樣似乎很有心情地,悠然漫步的,並不多見。
但此刻的瀟瀟無暇他顧,她只是埋頭走著,幾乎一言不發。
沈寒培倒也是一副不急不忙,十分有耐性的樣子,在她身旁,邁著長腿,安安靜靜地走著。
不過,他仍是時不時地側過臉來,打量一下瀟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