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七歲,遇見了一個比自己大五歲的女孩,從此以後,他和她,結下了一段糾纏不清的緣。
後來他才曉得,她叫陸晚晴,是學校里最美麗嬌貴的一朵花,爸爸開了間貿易公司,媽媽是大學教授,家里很有錢,那幾個仗勢欺凌他的學長都很愛慕她,在她面前整個搖身一變,逢迎諂媚,討好又巴結。
而她像個高高在上的女王,一聲令下,說自己認了他當干弟弟,誰再敢欺負他就是跟她這個干姊姊作對。
女王都撂話了,哪里會有人這麼不識相呢?
從此以後,蕭牧軍日子好過了,雖說算不上走路有風,至少也能昂首挺胸,不怕遭誰暗算了。
對這番局勢的轉變,他心中百般滋味糾結,心情很復雜。不錯,是沒別人敢欺負他了,但不代表陸晚晴這個姊姊不欺負他。
基本上,他覺得自己成了她的私人玩具,高興時就掐掐他的臉,不高興時就喊他小哭包。
他愈是不肯喊她一聲姊姊,她愈愛逗他捉弄他,把他氣得臉紅紅,然後她又嚷著他好可愛,用力捏他的包子臉,大眼楮亮晶晶地盯著他。
那一年,他過得快樂也不快樂,平白無故多了個姊姊,而這姊姊經常鬧得他不知所錯,又不能罵她打她,只能大嘆三聲無奈。
一年後,陸晚晴畢業了,他以為自己解月兌了,終于能夠得到自由了,可沒想到畢業典禮那天,看著她夾在一群畢業生中走出校門,那亭亭玉立的背影彷佛將永遠踏出他的人生,他頓時胸口堵得難受,竟又哭成一個小哭包。
听說,她進了另一所貴族中學,依然是那間學校呼風喚雨的女王,裙下之臣不計其數。
那間中學遠在城市的另一邊,如無意外,他和她不會再有交集。
但他努力制造人為意外,偶爾會坐上公車,繞上一大圈,迢迢來到她學校附近徘徊,期盼著能遇見她。
大約十次里會遇上她一次,她總會笑咪咪地喊住他,請他吃冰淇淋,跟人介紹他是她最可愛的干弟弟,他嘴上抗議,卻並不反抗,靦腆地由她帶著四處炫耀。
只要她過得好就好,他想。
而她的確過得很好,一年又一年,身材更抽長了,胸部逐漸豐滿,曲線玲瓏有致,長成一個十足的美少女。
在他小四那年,他听說她交了個男朋友,那俊秀的少年站在她身邊,兩人宛如金童玉女般相襯。
當天他踢著石子一路走回家,足足走了五、六個小時,走到腿快斷了,夜深了才到家,把家里人急得差點去報警。
那天晚上,他發燒了,重病了一場,躺了好幾天,醒來後,他發誓自己再也不去見她了,還要求老爸讓自己去學游泳、練跆拳道。
如此強健體魄,日積月累,到了十七歲那年,他身高沖到一百八,全身肌肉緊實,光從身材看來,他自覺已是個大男人了。
年輕人血氣方剛,一群人混在一起總不免胡來,他學會了騎重機飆車,學會了偷偷抽煙喝酒,偶爾還會逃學蹺課去打撞球。
他撞球的技術可是一把罩,完全是業余高手的等級,因此賺了不少賭金,口袋充裕。
第1章(2)
這天,他又賺了一大筆賭金,兄弟們起哄要他請客,一塊兒到某個同學親戚家開的酒店見識。
大伙兒要求那同學的堂哥帶路,偷渡幾個未成年少年進自家酒店,開了間包廂,叫女孩子陪酒。
同學的堂哥怕他們玩得太過火,叫的都是新進的公關公主,經驗尚淺,也還有點拘謹,不擅長風騷耍狐媚,就乖乖坐著陪酒。
但即便如此,幾個高中大男孩已經很開心了,又是搶麥克風唱歌,又是跟女孩子劃酒拳賭酒,玩得不亦樂乎。
只有蕭牧軍呆呆地坐著,不說也不笑。
「怎麼啦?」同學們嘲笑他。「看漂亮美眉看呆了啊?」
他的確是看呆了,因為這群鶯鶯燕燕里,竟然有他熟悉的臉孔。
「怎麼?你喜歡那個?」同學們發現他視線膠著地,纏在一個安安靜靜坐在最角落的女人身上,彼此擠眉弄眼。「確實長得很漂亮啊!可惜妝有點太濃了。」
「你不懂啦!酒店女都要化濃妝的。」
「那其他女生怎麼都沒化那麼濃?」
「就是啊!她是把自己的臉當調色盤嗎?腮紅涂得像猴子!」
「哈哈哈∼∼」
一群人說著笑著,蕭牧軍只覺得這些平素重情重義的好兄弟,在此刻看來卻說不出的惡毒。
他驀地火了,猛然起身,伸手扣住那個從頭到尾不發一語的酒店女郎。「你跟我來!」
他不由分說地拖著她往外走,將同學們嘻嘻哈哈的笑聲拋在身後。
兩人走到樓梯轉角處,蕭牧軍見四下無人,這才瞪著眼前這妝容艷麗的女郎,嘶聲問——
「你在這種地方干麼?」
「我才想問你要做什麼。」她掙月兌他的手,傲然凝眉。「這位先生,我並不是那種可以帶出場的女人,我只負責陪酒。」
只負責陪酒?!蕭牧軍更火大了。她就連陪酒也不該!
「陸晚晴,你瘋了!」
她一震,臉上冰冷的面具霎時裂開一道縫。「你……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
她驚駭得語不成調,以為自己掩飾得夠好了,以為自己刻意濃妝艷抹,便不會被熟人認出來,沒想到……
「你認不出來嗎?」他冷笑。「我是蕭牧軍。」
「蕭牧軍?」她愣愣地咀嚼這名字,半晌,神色又是一變。「你是那個……小哭包?」
他一凜,听她叫起小時候的外號不免有些狼狽,沒好氣地撇撇嘴。「我說過了,別那樣叫我。」
「真的是你……」
他,長大了呢!身材高大,肌肉結實,就連相貌也陽剛了幾分,不再是從前那張女敕生生、軟嘟嘟的包子臉。
陸晚晴怔怔地睇他,眸光明滅不定,像是懷念,又似悵惘,最後是羞憤與難堪。她咬咬唇,重新戴回冷漠的面具。
「你今年才十七歲吧?還是個小表,來這種地方干麼?」
她居然還指責他未成年上酒家?
蕭牧軍又氣又急。「那你呢?在這種地方干麼?」
「你看不出來嗎?」她語調凝冰。「我在這里工作。」
「什麼?!陸晚晴你……」
「Julia。」
「嗄?」
「叫我Julia,這是我的花名。」
還花名咧!他簡直要氣瘋了,雙手緊緊擒握她肩膀,星眸焚火。「陸晚晴,你怎麼了?為什麼來這種地方陪酒?是不是你家里……出什麼事了?」他想起那些千金女因家里破產負債,不得已淪落風塵的故事。
不會那麼狗血吧?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在她身上?
她看著他變化莫測的神情,彷佛也猜出他想些什麼,冷冷一笑,那麼漠然,那麼漫不在乎的一笑,令他心痛。
「你走吧。」她冷靜地說道。「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難道就是你該來的地方嗎?」他氣急敗壞。
「不管你怎麼想,我已經在這里了。」她仰頭看他,嬌容凝霜。「已經是不可改變的事實了。」
「陸晚晴,你……」他眼灼痛地瞪著她,這是從前那個調皮地捉弄他的女孩嗎?她該是笑得天真爛漫、放縱肆意的,而不是現在猶如一座冰雕的雪女般冷血無情。
趁他心神不寧之際,她輕輕拉下他的手,翩然旋身,他看著她亭亭玉立的背影,不知怎地回想起小學畢業典禮那天。
那天,他哭著送她走了,這次,難道他也只能這樣放手讓她離開嗎?
他混亂地想著,心海澎湃,一股沖動催促他展臂,將她拉進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