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他說了好多話唷!慕容霜華有些驚訝,卻還是跟著他走出營帳,臉上的擔憂並非裝模作樣。
藍非看到守在營帳入口的奴隸,謹慎的個性使然,他一臉詢問地看向果然一臉不放心地跟在他身後的慕容霜華。
「那是巴圖爾派來讓我差遣的奴隸,本來他問我需不需要派個會說大辰國語言的,但我覺得這樣反而不自在,就讓他不用麻煩。」
但藍非可沒那麼容易信任別人,他沉著一張俊臉,飛快地在奴隸身上點了幾個穴道,奴隸不知道他做了什麼,只知道他臉色不善,忙想開口求饒,卻發現嘴巴發不出聲音來,立刻驚恐地跪地磕頭不已。
藍非淡淡地道︰「如果你沒有听到太多不該听的,我們離開時就會替你解開穴道,雖然我不知道你識不識字,但最好不識,我不想挑斷你的手筋。」他用的也是羅賽族語言,然後看了慕容霜華一眼,好像對她輕易相信巴圖爾有些不贊同,但礙于身分無法說什麼,便轉身離開了。
慕容霜華站在原地。她並不是輕易信任巴圖爾,方才她對他說話時也一直都盡可能壓低聲音了不是嗎?
她看向仍然不住磕頭的奴隸,安撫地笑得燦爛極了,「別擔心,他的表情雖然凶了點,但是人很好的。」她話才說完,卻見藍非折了回來,臉色還是不太好看──唉,這家伙是不是跟某些女人一樣有氣血不足的毛病?回頭她可得替他找大夫瞧瞧。
藍非回到她面前,欲言又止,深吸一口氣,雙眼瞥向一旁。慕容霜華抬起頭,心里默默想著,這家伙沒事長這麼高,她以後跟他說話多累啊?接著卻眼尖地發現……他耳朵是不是有點紅?
「我有別的衣服嗎?」他有些尷尬地低聲問。
慕容霜華忍住笑,「噢,我都忘了。我有跟他們要你能穿的衣服。」她折回帳篷里,從一疊折好的衣物里取了一件給他。
「看來都是奴隸穿的,將就點。我有確認過,是干淨的。」若有不干淨的她都讓帕瑪拿去洗過了──帕瑪就是此刻在帳篷門口瑟瑟發抖的那位……噯,藍非有這麼可怕嗎?
藍非接過便直接套上了,「能穿就好。」
慕容霜華看著他離開,忍不住好笑地想︰長年從軍的人竟然會因為在外頭打赤膊而害臊,這家伙是保守還是內向?太有趣了。
第1章(2)
為了避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藍非盡可能避開了崗哨或人群,給奴隸解手的地方雖然又髒又惡心,但至少夠偏僻,因為大多數人不會到這里來。
南羅賽族扎營地都會選擇河谷邊緣較高的地方,離河床一定有段距離,每個扎營地的共同點就是比起這個地區的其他地方更為綠意盎然。藍非在腰帶內側的暗袋里找到他和鷹軍在野外互傳訊號用的短笛,長度只有一個指節,作戰時可以直接含在嘴里,吹出來的聲音與禽鳥的鳴囀無異。他躲在視野較好的林蔭處,往四方觀察,沒意外地發現這附近的制高處都有崗哨,他只能挑陰影多的地方繞一圈,大致了解地形,然後探了探風向。如果暫代他職務的部下沒有改動他的命令,那麼他們目前應該在西北方,整支鷹軍在找到慕容霜華後隊形就拉長了,除了離他較近的小隊外,剩下的就是在各個定點,負責後勤補給和運輸,在北方的隆冬和大雪南移之前,他還得想法子讓鷹軍能在巴圖爾的領地自由進出。
苞蹤浪人那時他就一路留下線索,這些線索是這些年來鷹軍四方征戰時,高階統帥與參謀想出來的。在落水後他同樣沿路布置,但不確定他們是否找到那些線索。
冬季吹的是西北風,恐怕他現在發出訊息,他們也未必接收得到,但這河畔風勢不大,所以他仍試了一次──一長音兩短音,停頓一個短音的空白,再一個長音,表示他無恙,讓他們按兵不動等候下一步命令,笛音在幾處山壁間盤旋,不知能傳多遠。
藍非一直注意著附近崗哨的動靜,等了一會兒才從陰影處離開。接著他便听到遠方傳來鷹軍的回應,一長音一短音,表示收到命令,他這才放心回營。
不料他一身奴隸裝束,進入戒備森嚴的「後宮區」遠比出來困難得多,哪怕他已經挑了最隱密的路徑,卻因此被守在外頭的守衛當成圖謀不軌的惡徒押了起來。藍非不想惹事,沒有以武力反抗,只以羅賽族的語言解釋,他是大辰公主的隨從。
除非崗哨上的守衛打混,才會不知道大辰公主的事。見藍非的模樣確實是大辰來的人,加上他們早就听說大辰公主帶了一個太監當保鏢,當下全都一臉嫌惡地退開。那個原本捉住藍非的守衛更是覺得自己被冒犯了一般,粗魯地甩開藍非,轉身還想以斧頭柄敲他一記,藍非裝作腳下一絆躲開了,結果那名守衛反而因為力道過大往前摔了一跤,那吃癟的滑稽模樣讓他的同伴全都哈哈笑了起來。
藍非並不覺得愧疚,他只想盡快離開,不料才轉身走出一步,原本站在他身後的另一名守衛竟又推了他一把。
在羅賽族,只有犯了最可恥的罪行才會被閹割,這些守衛也許不知道大辰的情況與他們不同,仍用同樣的眼光去看他;藍非猜想,大概是他轉身就走的舉動,對他們而言太目中無人了。
但,他這輩子也從來沒對人低聲下氣過!他是堂堂帝國宰相之子,大辰的參將,鷹軍統帥的軍師,怎麼樣也輪不到他對人卑躬屈膝!
只是他想到目前寄人籬下,就算他無所謂,鷹軍也已經在西北方待命,但眼前卻更加不能得罪巴圖爾,除了殿下的安全之外,他還需要巴圖爾允許鷹軍在他的領地自由出入。
他牙一咬,只得低頭,「抱歉,我的主人不喜歡等太久。」
守衛的氣仍沒消,「奴隸跟閹人不能走這里!你必須跪下來道歉!」那人本來想再推他一把,又覺得髒,便用斧頭柄戳他的肩膀,戳得藍非心頭火起。
要他下跪?辦不到!
那名摔倒的守衛爬起身後,惱羞成怒地朝他撲了過來,藍非側身閃過,動作神速又俐落。接連兩次,他顯然讓這群守衛顏面盡失,他畢竟出身不凡,明明穿著奴隸的衣裳,卻膽敢抬頭挺胸,姿態儼然與貴族無異,長年領兵作戰的將帥作風也不稍加掩飾,難怪這群守衛覺得刺眼了。
守衛們不相信他們一群人竟教訓不了這個塊頭沒他們魁梧的閹奴,于是藍非和準備教訓他的兩名守衛被另外五名守衛包圍了起來,還有一些人遠遠地看著熱鬧。
如果藍非曾經卑微困頓過,也許他會因時制宜地低頭認錯,就像他的好友鳳旋,雖然出身高貴,但孤身在異國為質子,懂得放低身段以退為進;又或者如果他不是從小到大,從軍之途一路順遂,也許他會識時務地放下驕傲──跟有沒有吃過苦無關,哪怕他受過最嚴苛的訓練,熬過最艱苦的考驗才有這一身武藝,那也是因為他的自我要求比別人更嚴格,不代表他曾經受挫。他是榮譽至上的軍人,也是個天之驕子,在那當下他沒有任何放下尊嚴以求息事寧人的想法,他們刻意挑釁,反而激起他的好勝心。
藍非輕易躲開兩名守衛的攻擊,不需要動手就讓他們跌撞成一團,不久之後,原本只在旁邊圍觀的那五名守衛看不下去,也加入戰局。藍非雖然給他們難看,但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為了躲開一名守衛踹過來的一腳和後方大剌剌的「偷襲」,他滾到一邊的泥地上,被人趁機踹了幾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