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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疫 第22頁

作者︰岳靖

……

靜止後,他沒有多做停留,甚至沒再給她一個吻,俐落地抽離,下床。她躺在床上——臨靠陽台落地窗的白紗帳床上,夕陽依舊,像是落日不盡,時間是停的,窗邊永恆一道虹。她伸手,才知道自己還會動,而且氣息未定,身體溢流汁液,眼楮濕的、嘴唇濕的,鼻子也濕的,她抱著自己,曲起美麗但脆弱的胴體,听見好幾次開關門聲,以為他走了。

「拾心——」卻是磁性沈喚攻佔她的听覺。

拾心翻身,拉著被單坐起。藍獲站在床邊,衣裝已穿好了,頭發也毫無紊亂。

拾心將被單更往赤果的身軀掩,低著頭,瞅著微露被外的趾尖,倏地一縮。藍獲往前,撥撥她的發絲,她回避地轉開。

他直起腰背,站回原來的位置,說︰「藍君特是一個玩興很大的男人,呆板的淑女如何挑他興致——」扣好西裝前襟鈕扣,他像剛來時那樣,整整齊齊,走出門去。

又听見開關門聲。

今日,她听了兩次——藍君特玩興大——這一次,她覺得她連耳朵都濕濕的……

第7章(1)

浸入水中,把自己弄得更濕,尾鰭長出來了,不會有什麼濕不濕的問題。人體水分比例是多少?多少都不重要。百分之百,就不用想多少。她是條魚,海的女兒。

拾心第一次欣賞這種表演。

表演場本身就是個神奇,位在海崖洞底下。首先,得走一道河流般的迎賓長階梯,回旋于海螺燈罩懸附的崖壁之間,像要去地下室,卻是越走越亮,藍色的亮,恍眼,音樂飄騰出來,所有的牆跳起舞地變化著,挑高、拉彎、透明地延伸一座被海神水晶宮包含的羅馬競技場!

沒來得及驚嘆,侍者領著貴賓坐入扇貝造型的沙發床,床中瓖有珍珠小桌,外形圓巧瑩白,內面中空,盤架一層層,備好了酒水與點心。喝一口酒飲,熟悉滋味剛滑過舌尖,新的驚奇立即映入視野里——

那是一個海水組構的舞台,三百六十度環繞,原本應該是所謂的競技場看台,成了表演者展現絕活的空間。翠藍的海水流動中,漂過一串像音符的矢車菊花辦,美妙的歌聲旋揚。鮮亮綺艷的魚尾裝仿佛長在表演者身上,天生的,她們是魚,美麗的人魚,在奇幻世界悠游、飛舞,人類只能贊嘆痴望。

呼聲起于場中央扇貝沙發床中半坐半臥的貴賓觀眾。拾心飲完一杯人魚的淚,躺下就看見好幾個人魚表演者擺著尾鰭,在弧形的上方,一個接一個豎成竄天的柱列,齊轉身子,魚尾如花開,然後,最貼近弧形透明玻璃的一個,將身體折成一顆心,維持兩秒,伸展肢體蹬擺,游開了,緊接著第二條人魚也成一顆艷艷生光之赤心,第三條人魚優雅波跳,做著和前兩條相同的動作與姿勢,第四條、第五條……

拾心默默數著,直到所有的人魚散去,畫面呼嚕呼嚕冒著輕盈的藍海光泡。

「拾心——」一個聲音低喚著。

是了,十顆心!

「拾心公主,喜歡嗎?」

拾心徐緩偏轉臉龐。「謝謝你。」昨天,她讓他在雨落等了好久,等得錯過了要帶她去一個地方的時間,他不但沒有生氣,還說等淑女是紳士的義務。她很愧.改約今天她請他吃飯,結果仍是他安排了神秘節目。

「開場而已,」藍君特半躺在拾心旁邊,手持酒杯,微笑著。「等會兒更精彩,這些美麗女士是世界上最優異的舞蹈家。」俊顏掠過一抹驕傲,他把酒杯遞給拾心。「這是人魚的淚!!」

「嗯。」拾心接過杯子。「人魚沒有淚……」她一口喝空,眼楮看著晃藍的杯,嗓音飄匆地呢喃著。「爸爸以前講人魚的故事給我听,總是這麼說……」

人魚沒有淚。

在海中最是快樂,誰會有淚?

海的女兒——這支以超越人類極限、不可思議舞技聞名邐邇的水下藝術團體,就是在海中演出,所以那每一迭麗容都是快樂而無淚。

不到陸地上,就不會有淚、不會痛苦,父親說,美人魚終歸海底,不管她成為泡沫還是什麼。別傷心,美神維繡斯也是海上泡沫而誕生……

那個寒冷的十二月傍晚,她和父親把母親的骨灰撒在荊棘海里。父親說,母親是海的女兒,母親將再次于海中跳舞給他看。

那個故事里,為什麼不是王子到海中追尋美人魚公主?

案親笑著說完那些話,沒多久,父親資助的藝術家跑到畫廊通知她,父親開車墜海……

都說是那日霧太濃,父親又喝了點酒,才出意外。但,她知道,父親是去看母親跳舞了。

拾心從來沒看過母親在海中跳舞,不禁怪起父親的自私。他只願為她講人魚的故事,有時把故事講得亂七八糟,說王子娶了人魚公主生了小孩,你猜她是魚還是人?都不是。父親說她是他心愛的小鮑主。他卻忍心讓他心愛的小鮑主獨自一人……

拾心流下淚來。

海的女兒做完了一輪精采表演,掌聲四起,歡呼之中,有個聲音在說——

「別哭,拾心。」

她側過臉龐,看身旁的藍君特。

藍君特正熱烈鼓掌著,並沒對她開口。

「別哭——」那聲音又來。

她轉向另一邊。扇貝沙發床每席距離很近,隔壁席的男人手臂橫出沙發床邊緣,距離就沒了。一只大掌抓住她的右手,她看著大掌主人的側臉,他稍微回瞅她。

「怎麼了?」他右邊的女伴抬伸白皙柔荑取珍珠桌上的飲料。

他說︰「沒事。快謝幕了,別喝太多——」

「我要是醉了,別送我回去……」那女伴的柔笑帶著撒嬌與性感。

拾心抽甩右手,那大掌在她手中塞了一塊柔軟,她像觸電,將手縮回胸前。

「怎麼了?」也許是她動作太大,這會兒,換她的男伴問出和他的女伴相同的話語。

「你流淚了?」藍君特驚訝地發現拾心臉上閃著微藍的淚光,旋即微笑地說︰「欣賞這個表演讓你很感動,流出和人魚一樣的淚?」

拾心沒講話,手往眼楮抹,才察覺自己手上有了一條方帕——那男人的。

「還有謝幕表演,別錯過。」藍君特拉下拾心的手。「等會兒,我們要給美麗的表演者最熱情的鼓掌——」

「嗯。」拾心點著頭。

藍君特繼續說︰「這支舞團的起源地是荊棘海,表演者長年在那一片冰海接受嚴格的訓練,才能如此出色。我母親曾經是舞團一員——」

拾心美眸一閃,轉頭對上藍君特溫和的笑臉。「你母親?」

「我有一位很偉大的舞蹈家母親。」藍君特躺回自己的位子,眼楮看著再次游繞出來的人魚們。「瞧!多美麗!她們讓藍色的世界繽紛了起來!」他看得很入神,很愉快。

音樂旋律讓人宛如漂浮了起來,置身于巨大的液態寶石之中,被搖蕩了,搖掉心上的煩悲。拾心松開手中的方帕,眼楮瞅著人魚表演者微笑俯沖下來又往上升飛,那魚尾拖曳絢爛的斑彩,這時,響起小提琴演奏,有男歌者在唱《Dancemetotheendoflove》。

穿著燕尾服的舞者出現在水中,摟著美人魚,踢擺雙腿,飛游著,那燕尾,漂得像魚尾。他們共舞,直到愛的盡頭。

拾心與藍君特在掌聲歡呼停止後,起身離座。會場照明沿著走道,通達海崖洞外。

下了人工砌鑿的階梯,海的女兒雕像花園蒙了淡淡月色。散場的觀眾余興未減,與雕像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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