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pm。
難道那天方燁影會磨到7點多才姍姍來遲地出現在奇遇,就是因為車子出了故障又攔不到車?早知道,她就按照程思亮一貫的喜好,陪他無聊地待在那些高級西餐廳,把時間打發了,反倒不會遇到方燁影。
怎麼辦?
她和方燁影還是見了面,那麼,接下來呢?要怎麼做,才能讓他不至于在奇遇附近發生交通意外?
「D.K?」
猛地听到程思亮叫她,她回過神來。
「你怎麼了?不舒服?餓了?」
「沒……」她坐直身子,知道方燁影仍然在看著她,把心一橫,說道︰「是啊,我很餓……對了,這位先生,如果你不介意,我們先去吃個飯怎樣?或者,就把你的朋友也叫上?」
突然听到她這麼說,方燁影愣了愣,然後,當著她緊張的目光遲疑地點了點頭。
「那麼,就去你平常去的餐廳吧。」
她飛快地轉向程思亮,盡量地忽略掉方燁影投來的奇怪目光。
「你真那麼餓?」
對于程思亮的取笑,她假意調情般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並跟程思亮開始了那些無聊又肉麻的對話——而當然,一切都是做給方燁影看的。
拜工作所賜,跟在死黨兼主顧有著「上帝之眼」的新晉導演God的身邊,雖然經常累得連私人時間都沒有,但對于那些調情的對白還是學到了一點,所以扮演起程思亮的愛撒嬌女朋友,她還是得心應手的。只是,她的一顆心,早就亂得七上八下了。
因為,她不知道現在算不算已經改變了過去,也不知道這樣做以後,是不是就扭轉了方燁影的既定命運。但無論如何,她確定的只有一點,那就是至少在今天晚上12點以前,她不能讓方燁影隨便地離開她的視線範圍。
所以,在程思亮極力推薦的和式料理餐廳的包房里,即使再頭皮發麻,她也大方地跟他面對面地坐著。
這是最糟糕又最尷尬的狀況!
因為臨時換了地方,程思亮的朋友找不到地方,所以,程思亮便把他們丟在包房里。
沉默里,看著身穿和服的少女把精致的三文魚刺身船放在桌上又退了出去,她默默地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刺身,在他那灼熱的視線之中,按捺著慌亂的心跳,把三文魚往面前的醬料碟里按了按,然後往嘴里一送。
「喂……」
第9章(2)
他突然著急地向她伸手,她一見,驚得居然把口中的三文魚硬生生地咽到了喉嚨里。
「咳……咳、咳、咳!」
刺激的芥辣一下子涌上鼻腔,疼痛的感覺瞬間使頭皮一陣發麻,害得她狼狽地咳嗽了起來,眼淚更是在眼眶打轉。而他見了,連忙繞到她的身後,輕輕地為她拍背。
「我只是想要提醒你刺身上沾了太多的芥辣。」
她狼狽地咳嗽著,瞪著他的馬後炮。
如果不是他突然伸手過來,她怎麼可能把三文魚給一下子吞到了喉嚨里?
不過,見他緊張地又是遞茶又是為她拍背,雖然芥辣的刺激已經慢慢地消退了,可是,眼淚卻已經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她知道她不該在他的面前哭的。
可是,她的腦海里反復著大家把手中的玫瑰丟到他的棺木上的那一幕。但如今,他卻活生生地在她的面前,雖然顯得手忙腳亂卻真實又溫柔地對待著她,這麼近的距離里,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他的氣息……
他,活著,真實地活著。
一想到這里,她就無法控制她的眼淚了。
「你怎麼哭了?真有那麼難過嗎?」
他緊張地看著她那滾著淚珠的眼角和越發通紅的鼻翼,連忙從桌上抄來紙巾盒,手忙腳亂地幫她拭去淚水。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不管他怎麼擦,她的淚水就是止不住,明明……咳嗽已經停止了。
看著她的淚水,不自覺地回想起多年前發現她躲在樹叢後的那一幕,他本來伸去拿紙巾的手,猛地握緊,成拳。然後,他的拳頭松了又緊,緊了又松,最終,他不著痕跡地抬起了他的手,正要放在她那縴弱的肩膀上,把她摟進懷里,做那本該在發現她躲在樹叢後無助哭泣時就做的事情。可是,她卻突然伸手去拿了好幾張紙巾,飛快地在自己的臉上擦了又擦。
似乎,已經好了。
看著那張抬起來,帶著淡淡尷尬笑意的小臉,他不著痕跡地放下自己的手,收在背後。
「听說你快要結婚了,恭喜。」
猛地听到她這般說,他一下子愣在她的面前。
「你怎麼知道的?」
「林少告訴我的。」
對于她的回答,他的雙眼睜得很大,手不由自主地拔弄著手腕上的銀表,「你,有向她問起我的事情嗎?」
她震了震,躲開他那探詢的目光,只是默默地夾了一塊三文魚,靜靜地吃了起來。
氣氛突然變得有點尷尬。
邊吃著刺生邊悄悄地抬眼看他,發現他正聚精會神地看著自己,她心里莫名地亂了亂,突然听到他猶如老朋友般地開口問道︰「這幾年,你過的好嗎?」
她看著他,遲疑地回答著︰「算不錯吧。」
「還是拼命打工?」
到底當年還是被族里放逐到外國去的,是一種變相的懲罰,又因為她曾夸下海口說自己能夠養活自己,所以除了學費,一切的生活費都得靠自己去張羅,而待在異鄉,受到排擠或欺負本來就是一種不值一提的遭遇。
真要用言語去形容這幾年,大概就是好壞參半吧。
所以,听了他的話,她似笑非笑地揚起了唇角,「還好。」
「像……以前在P大那樣日夜不分地兼職?」
「不,比在P大更厲害吧,有時候一天兼差五六份工作。」
「喔,對了,你是在哪個國家留學?LA?加拿大?」
「不,是一個你想不到的地方。」
「到底是哪里?」
她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
接下來的話題,是斷斷續續的。
雖然,他努力地表現出一副老朋友的臉孔,而她也盡力地偽裝配合,但畢竟,他們從來不是朋友,不但話題無法連貫,就連維持在臉上的面具般的笑容,也開始僵硬了起來。
他注意到了,她也注意到了。
所以,沉默會不經意地出現,又會被那顯得唐突的話題中斷,然後再出現。
喉嚨,干干的。
她輕輕啜飲著因為泡得太久而格外苦澀的綠茶,看著杯中那懸浮著卻老是無法直立的茶葉梗,發現他也把綠茶往自己的唇送去,看著甘黃色的茶滴從杯沿滲出滋潤了那略顯干裂的下唇,她的視線,不經意地便隨著那滴茶游走了起來,直到,他突然用左手的手背往唇上一擦,她听到自己的聲音不受控制地從喉嚨間滾出,「為什麼沒有戴戒指?」
他愣了愣,意外地看著她。
她這才回過神來,連忙尷尬地說道︰「那個……我有點好奇你會戴什麼款式的結婚戒指。」
邊說邊把自己戴著地戒的手放在桌下,雖然感到自己的借口很爛,但這是她目前唯一想到的說辭了。
其實,她真正想問的是,他為什麼會選擇那個長得既不出色又與他不般配的學妹。但是,問他這個做什麼呢?
「很普通的戒指。」
還好,他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作糾纏,不過,她還來不及松一口氣,就听到他狀似漫不經心般地開口︰「對了,你呢?跟你男朋友怎麼認識的?」
「撞在一起……然後就認識了。」
她的回答方式,還有語調,無論如何都顯得格外的拙劣。
而在回答過後,她不禁在心底失笑了起來,原來無論過了多少年,面對他的時候,她還是會因為緊張而亂了分寸。反觀他吧,無論是過去或現在,在面對她時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樣子,或許,這正是因為他對她從來沒有在意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