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心有所感的左靖南,輕吐了一句︰「本堂尚有一空屋。」
「咦?」這一句適時的援助,如同一道閃光,擦亮了柳絹兒原本混沌的思緒。
是呀!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借宿萬福堂既可以讓她持續以行醫之名,藉以尋找入關之時,師尊特別囑咐她,須在期限之內,于大唐國境之中,將那多年前殺害師尊愛子後叛逃的孽徒--練東風一舉捉回,另一方面,也可解她現下無處藏身的窘局,如此一舉二得,她又何樂而不為之呢?
思及此,她抬眸覷向他,笑道︰「那麼,多有打擾了。」
「姑娘無須多禮。」
這時,左靖南輕柔地笑了,展露一個足以融化人的笑顏,這個笑讓原本看起來就相當風雅俊挺的他,變得更加令人屏息的英俊!
只見他又拱手作揖,先施為禮,霎時春衫飄舉,風流瀟灑,頗有翩翩佳公子之姿,柔聲問道。
「上一回姑娘匆匆一別,左某尚未請教姑娘芳名?」
她突然感到臉上發燙,心中沒來由地一陣害羞,從來就不知道,原來一個男人的笑容也可以像一株盛開在陽光下的牡丹那樣,絢爛而迷人!
不過,害羞歸害羞,她也沒忘了要掩飾自己的真名,「呃……小女子姓柳,單名……君字。」
俗話說得好,人在江湖行走,凡事只說三分真話,這個不成文的江湖規矩她一向奉為圭臬,除了保護自己,也為免去不必要的禍端。
左靖南微笑地點點頭,大抵是信了她,旋即領著她,往堂後一處幽靜雅致的小院走去。
凝視著左靖南頎長俊挺的身影,她不禁暗暗忖度,看來轉移陣地、另起爐灶,也並非壞事呢!
咭咭咭……
第4章(1)
經過一番江湖閱歷、性情頗為豪爽的柳絹兒,在萬福堂住了一段時日之後,自然與藥鋪上上下下成員都一一打點好了關系。
藥鋪老板,彭福泰,莫約五十開外,人如其名,長得福福泰泰,知道她原來是對門那突然冒出來‘搶飯碗’的名醫之後,也沒把她給轟出門去,反而重金禮聘,延攬她為萬福堂內另一位坐堂的女大夫。
正有此意的她,索性謹遵照辦!
癟台藥師,華甄多,同樣人如其名,嘴大、話多,唯一的個人嗜好,是在工作閑聊之余,拉著人東家長、西家短的閑嗑牙。
好比現在……
「他是一名鰥夫。」華甄多壓低了嗓,神秘的又道︰「還是連任的喔!」
哇塞哇塞……這真是大爆料呀!
沒想到在這小小藥館之內,還有人比她命更硬哩!
「還是連任的?」這一句話帶給柳絹兒莫大的好奇,不禁跟著嘴碎了起來︰「他到底都害死了幾條冤魂呀?」
撓了撓臉頰,華甄多神情頗不自然的回應道︰「也不算是害死啦,每一個都是意外。」
只見華甄多抬起頭來,目光在四周兜轉了一圈,確定沒有人注意倆人竊竊私語之後,這才壓低了嗓,神神秘秘的道來……
「他第一任妻子,是忽然暴斃于迎親的半途、第二任妻子則是還沒來得及過門就得病死了、第三任妻子膽小,是讓花轎前鳴道的炮竹聲給活活嚇死的!第四任妻子比前頭的都機靈多了,在得知自己即將被爹娘許配給左大夫之後,連夜就跟著情夫私奔了!」
「跑了?」柳絹兒听得津津有味,拉來一把凳子,順便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便與華甄多一同守在藥櫃前嚼起舌根來。「後來呢?」
「後來連同那女子的情郎一並都給活逮了回來,深知女兒鑄下大錯,受過左大夫恩情的王老漢,自知對不起左大夫,親自毒打不孝女兒一頓之後,更是連夜將女兒揪來萬福堂前,命女兒向左大夫負荊請罪!可咱們左大夫心地仁厚,非但沒有怪罪對方,還送了一份名貴藥材當賀禮,給了那一對新人。」
听到這里,柳絹兒一臉目瞪口呆,不是為左靖南那成人之美的寬容,而是為他能連續‘搞砸’四段姻緣,而感到嘖嘖稱奇!
不過,似乎還沒完……
「直到半年前,經由媒妁之言,咱們左大夫終于有了一位貌美如花的第五任妻子,婚前那姑娘對咱們左大夫也是體貼有佳、溫柔賢淑,豈想厄運還是降在這一對璧人身上,最後離奇死于洞房花燭夜。」
華甄多回憶的說道︰「當時新娘死狀甚是淒慘,兩管鼻血爆沖,是心髒麻痹死的……」
鼻血爆沖?
心髒麻痹?
死于洞房花燭夜?
「怎麼,左靖南的那話兒……有毒嗎?」否則好端端的,新娘怎麼就數癥齊發,暴卒死了?
難不成,那天下第一奇毒……竟是左靖南?
這時,華甄多突然開始朝她擠眉弄眼,暗示她不要再問下去了,她不解,仍是繼續追問著。
「華大哥,你還沒跟我說說,左靖南那話兒,究竟有毒無毒呀!」她不斷扯著華甄多追問,而他卻是開始支吾其詞、目光閃爍,最後還在藥櫃前假裝忙碌了起來。
突地,一道醇厚的嗓,由她身後揚起……
「我那兒沒有毒。」
一字不漏,將倆人方才對話內容全數听入耳里的左靖南,唇角不斷微微抽搐,提醒道︰「柳姑娘會有此猜忌,我並不感到意外。只是……你們談論的聲音實在太大聲了,別忘了,藥堂內還有問診的病患,不宜太過喧嘩。」
早在他為病患們看診之前,就听見這倆人躲在藥台後,嘰嘰喳喳的也不知在談論些什麼?待他一走近,這才赫然發覺自己竟是這兩家伙口中閑嗑牙的重點人物!
這倆人,一個是藥鋪新聘的坐堂大夫、一個是司藥人員,在公開場合談論這種是是非非的話題已是相當不妥!然而這鬼ㄚ頭,竟還大大剌剌地將男人那極度隱諱的地方,一句又一句,深怕街坊鄰居會听不到的音量,大大聲地問了出來,瞬間引來旁人陣陣側目……
眼見被活逮個正著,華甄多一臉尷尬,連忙推卸的道︰「是柳姑娘硬要問的,不關我的事,我曬藥去了。」
說完,華甄多抱起腳邊一捆藥材,腳底抹油地閃人了,而柳絹兒仍是一臉坦坦蕩蕩,既不躲、也不閃,還當著當事人的面,直接求證。
「倘若你那兒沒毒,怎麼連一任妻子也保不住?」柳絹兒哪壺不開提哪壺,硬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那是意外。」
「五次都是意外。」她挑眉一問。
「四次。」他堅持,「還有一位活得好好的。」
「可你也不能否認,只消與你沾上關系的女子,似乎都沒啥好下場啊!」嚴格說起來,是生存機會渺茫。
「你也認為我會殘酷的害死自己的妻子?」他給了她一個戲謔的笑,但那眼神卻是深感無奈的。
他的神情變得很灰暗,當她發現他眸中的落漠與失意時,她突然有股強烈的愧疚感,後悔不該用那麼尖銳的語氣向他提出疑問。
糟,她會不會問得太過火了呀?
見狀,柳絹兒一張粉女敕女敕的小臉上,不禁堆滿了歉赧之色,正想開口道歉,眸光忽被堂外一抹由ㄚ鬟攙扶著進屋的縴縴嬌影所吸引,定楮一瞧,這才讓她發現,自己又遇上一位長安故人了。
劉芊芊,禮部尚書之女,打小倆人在私塾里習字讀書時,就互看對方不順眼,經常設計惡整對方,彼此不對盤到了極點。
但那些小仇、小惡,並沒有讓她對劉芊芊懷有任何怨恨之心,真正教她與這壞ㄚ頭結下梁子的是,當年劉芊芊因氣不過被她小小惡整了一道,竟向自己的尚書爹爹告狀,說她是衰神托生、禍星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