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皆知,修竹簫、如音琴是莫家世代相傳的兩件寶物。兩物都是用世間難得一見的玉石制成,未制成一簫一琴之前乃為一塊玉石,通體碧綠透徹,實為世間罕見,由其制出成的琴簫,音色自然也非同一般。
與莫簫笙相識多日,除去趙掌門出事那晚,他為抵制琴音而吹過一段簫曲,洛歌飛便未再听聞莫簫笙吹過簫。
江湖武林,自詡風流俊彥的少年俠士不在少數,以樂器為武器的人更是有之。但既然說他們是自詡的風雅俊秀公子,自然有事沒事的時候便會拿出隨身所帶的簫、笛等物奏上一曲,讓人知道這里有位江湖英雄在此,沒見過的快快前來拜見一下,不管怎樣也能引來哪家小姐或哪家姑娘的回眸一眼。
可是莫簫笙卻很少吹簫,那只「修竹簫」乃是以整玉打造而成,音色自是一般玉簫所不能比的,可他卻很少吹,只是每日以干淨布巾擦拭一下,平日里多在手中把玩,那珍貴的玉簫就像是他隨身所佩的一件物事,而非什麼附庸風雅的樂器,或是傷人殺伐的武器。
第三章輕舟萬重(2)
晚膳過後,洛歌飛與莫簫笙各自回房,卻未想靜坐片刻後,隔壁房中竟傳出陣陣悠悠的簫聲,音韻起伏連綿,簫音多顯淒清、悲婉之感,但從莫簫笙的簫聲之中,卻听不出任何情緒。
莫簫笙的簫聲只讓人感覺很平靜,一種由心底浮起的淡定的近乎寧靜之感。沒有大起大落,仿若身處幽谷,靜寂如斯,久听之下心頭一片清明。
洛歌飛粉女敕的唇瓣向上微翹,明明是在微笑,卻又有股似笑非笑的感覺,目色清澈中又帶著幾分慵懶風情,听著隔壁簫聲,心底竟浮起三分感嘆。
她被人懷疑了呢!
還是這個男人從初見到現在都沒有相信過她?
莫簫笙是沒有相信她,這個愛笑、慵懶的有幾分漫不經心的女子,你似乎永遠也猜不透她在想些什麼,也猜不透她為何而笑。
她像沒有秘密卻又令人感到如墜五里迷霧,在她輕然拂袖、嫣然一笑的瞬間,這到底是一個習慣性的動作,還是以此藏下了她所有的情緒?!
這些莫簫笙無從知曉,但在不知是敵是友前,這個女子卻是不得不防的。
所以莫簫笙從來沒有相信過洛歌飛。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簫聲漸歇,有人打開房門,由屋內走了出來,然後推開隔壁的房門,大方地登堂入室,看到室內之人趴于桌案上,呼吸平穩地睡了過去,手中猶拿著本書。
那是今日洛歌飛跟莊生居的老板周叔借來的,是什麼書莫簫笙卻不知曉。
听她喘息之聲,知曉洛歌飛已然熟睡過去,莫簫笙淡淡地道了句︰「對不住了,洛姑娘。」語畢略振了下衣擺,莫簫笙由室內走出,帶上房門。
屋外清輝寂寂,空氣中猶帶涼意,莫簫笙一身寶藍衣衫站在二樓欄柵前,樓下尚有住店的遼人女子不意間看到如此一位清雅不凡的公子只身站在二樓,都不免多看幾眼,心底的心思都襯在臉上,而那被看的人卻是望著明月,不知在想些什麼。
片刻後,有膽大的姑娘再由房中出來尋那清貴公子,想一述衷情,卻是不見人影,不知他去了何處了。
周圍無聲,屋內熟睡的人猶自睡著,只是唇角隱隱勾出一絲笑意,不知是不是做了什麼美夢?
近來,折津府內人心惶惶,府尹大人及一干官差焦頭爛額,真不知是遇到鬼還是怎樣了?
先是在客棧內發生離奇命案,傳聞中「無弦古琴」殺人一案尚未了結,也便是在這之後四五日內又接連發生四起命案,死的人竟是趙掌門那四名弟子。
在趙掌門死後兩日內一切都相安無事,也便是在第三天清晨,竟在大街上發現趙掌門其中一個弟子倒臥街頭,上前探看後發現已氣絕多時。
被人發現的那名弟子面色蒼白,雙目圓睜,配劍出鞘,掉落在身旁,劍身上留有打斗過後的痕跡,猜想應是與人交過手,死因乃是被人當胸刺了一劍,頃刻斃命。
闢府經查證後得知此人是前兩日那無頭命案中死者的弟子後,便立即著人找尋余下三人,卻是毫無蹤跡,如同在折津府中憑空消失了一般。
然後接連三天清晨,那讓官府遍尋不著的另外三人,分別在不同的街道上被人發現了他們的尸首。
四人死狀相似,死因也是相同,都是被人當胸刺入一劍,是以官府肯定殺死他們四人的應是同一人,或與殺死趙掌門的卻不是同一人,此乃仵作驗尸後得出的結果。
殺害趙掌門的人出手快、狠、準,不給對手還手之力,用力恰當,殺人不見血。而殺死趙掌門四名弟子的人,出手雖同樣狠準,不留情,但凶手往往都是在過招之後,再給人當胸一劍,與前者相比倒是多了幾分惡意的狠辣。
一連發生幾起命案,折津府中頓時人心浮動。
而莫簫笙除那一晚有意用簫聲令洛歌飛沉睡外,也不見再有什麼行動。
洛歌飛則如往常一般,每日去莊生居與莫簫笙閑坐許久,談笑閑語,對一連死的幾人都是漠不關心,莫簫笙對此倒也無心多問,各自心思,有些話也就不必多說了。
這一日,兩人又坐在莊生居二樓飲茶,只听得樓下不遠處傳來一陣雜亂的馬蹄聲,街上百姓看到那由遠而近的馬車隊伍都紛紛讓路,街道兩旁客棧、酒館中都有不少人探出頭來望向馬車駛來的方向。
只見街道那頭緩緩走近一群人,開道的是四名高坐馬上的護衛,身後一前一後跟著兩輛華蓋馬車,後面那輛馬車以紫色流蘇做邊,裝點車緣,想必車內應是位嬌客,車後同樣有六名護衛壓陣,保護嚴密。
這一行人看似無奇,但明眼人可輕易看出,尋常人家的護衛是不會騎如此上等的好馬。
臂其外貌,這十名護衛皆是眼神精亮、吐氣沉穩,顯然都是武功不弱的練家子。
「當真是輕車簡行啊。」卻是氣勢十足。後面半句洛歌飛並未說出口,眼波一轉輕瞥一眼對坐之人,「素聞小王爺與郡主回折津府都是騎馬而行,此次怎麼換成了兩輛馬車?」能有如此氣派又故作低調的人,想來便知應是折津府中連日議論的小王爺與郡主。
莫簫笙溫然一笑,「舟車勞頓,想是車中有人受不住吧。」
听罷此言,洛歌飛也不禁一笑,旁人卻不知這二人在笑什麼。
馬車駛到莊生居樓下時,緩步在門前停了下來,從二樓見周叔由店內走至前面那輛馬車近前,隨後听得車內傳出道男聲,聲音不大不小,卻清晰無比。
「一壺上等的錦瑟。」短短幾字雖不是命令,卻有股壓人的氣勢。
「是。」周叔也不多言,听得吩咐便回身去店內取酒,須臾便拿著酒壺回到車旁,恭敬地遞至車簾前,心下卻不免覺得奇怪,往常可不見小王爺這般當街要酒喝。
車內伸出一只男子手臂,錦袖衣袂,徑自取餅周叔手中的錦瑟。
車內人接過酒,再听得車內一陣細微響動過後,悠悠地傳出句贊嘆之聲。
「清香醇正,果然是好酒!」
這贊嘆之聲並不大,只得近前幾人方能听到,但以莫簫笙與洛歌飛之耳力還是可以听到的,二人懼是一怔。
方才他們已察覺到兩輛馬車之中,各有二人,後面的馬車猜想應是小郡主與婢女,這前一輛車里的二人,卻令人微微感到一絲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