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皇甫遲朗眉一挑,音調也山雨欲來的低沉了些。
識相的燕吹笛趕緊自懷中掏出個寶貝遞給他。
「這個送給師父。」
「……哪拿的?」怎麼他愈看愈像……御書房書案上的那顆傳國玉璽?
燕吹笛天真地指著皇帝寢宮的方向,「那間房子里拿來的。」
「你這只皮猴子!」蘭總管氣得想掐死他,趕緊揚手叫來狂冒著冷汗的宮人,「來人,快把玉璽送回元英殿去!記住,要偷偷模模的,千萬別教人瞧見知道嗎?」臭小子想害鐘靈宮的人集體被砍頭嗎?
「還有這個。」燕吹笛獻寶似的再掏出一只藥瓶,一手指著丹房的方向,「那間拿的。」
皇甫遲愈看這藥瓶愈覺得眼熟。
「你拿這做啥?」這不是他煉來對付妖界那些老用貌美皮囊來引誘凡人的妖女,故特意自三界奇毒中淬煉出來會老化容貌的腐毒嗎?
燕吹笛玩著自個兒的手指,「沾水畫畫。」
「……畫在哪兒了?」皇甫遲開始覺得後腦勺有些涼。
「老婆婆的臉上。」
「哪個老婆婆?」誰這麼倒霉?
燕吹笛指向太後的未央宮,「住在那邊的花貓臉老婆婆。」
「……」幾年前他都讓那老女人撓花臉了,再五顏六色還坑坑疤疤的丑下去,能見人嗎?
不等在場所有人把滿頭如漿的冷汗抹完,一名守在鐘靈宮外的侍衛,似背後有閻王爺追債般,十萬火急地一路沖了過來。
「啟稟國師大人,太後娘娘派人闖進宮里頭來了!」是來踢館的嗎?
皇甫遲不以為意地聳聳肩,打算拎著愛徒直接遁走,壓根就不想負任何責任,于是他習慣性的兩眼往旁邊一瞥。
「蘭?」
蘭總管噙著淚,一臉悲憤。
「老奴想告老還鄉……」他上輩子都做了什麼啊?
「記得打發了那老太婆再走。」皇甫遲抱著自家猴子,大搖大擺的乘著雲朵出宮去避風頭。
「國師大人!」
紀非在鳳藻宮里笑岔了氣,春嬤嬤邊幫她拍著背邊掩嘴直笑,過了一會兒,春嬤嬤這才萬般不情願地回去鐘靈宮繼續當探子,順便看皇甫遲如何以詭異的育兒手法,培育自家天生就掉根筋的愛徒……
即使皇甫遲養孩子像在放牧,燕兒又被他慣得太過自由奔放,這樣一路磕磕絆絆下來,這對詭異的師徒倆,日子還是過得挺有滋味的。
皇甫遲時常在睡前,抱著燕吹笛登上天台,看月亮,也看鳳藻宮。
「師父?」燕吹笛含著拇指,大惑不解地看著師父那眺望的模樣。
「睡。」一掌將他按進懷里,皇甫遲輕輕拍撫著他的背哄他入睡。
靠在師父冰涼涼的懷中,燕吹笛雖不解師父面上的神情,還是安靜地陪著他看著鳳藻宮,不久,燕吹笛就在這片溫柔的胸膛上睡著了。
攜著花香的夜風,在吹過天台頂上時,吹揚起皇甫遲身後的一頭長發。
這樣的日子很好,有她,有燕兒。
即使見不到她,即使只能苦中作樂,還是……很好。
至少思念不會使他瘋狂。
第6章(2)
皇甫遲從沒想過,他所養的徒兒並不是只猴子,而可能會是人間聖徒。
包令他頭疼的是,他在三年前所收養的另一名新徒兒軒轅岳,也可能會是所謂的人間聖徒……
這兩個孩子,一個是紀非給他的,另一個是去雁老和尚叫他去找來的。
通過水鏡與火鏡的佔卜,以及這幾年來,各界眾生始終不斷前來與他搶奪徒兒後,皇甫遲總算肯去承認,人間聖徒,真的就在他的這一龍一鳳中,只是目前他仍沒法得知,到底日後這聖徒一名會落到哪個徒兒的頭上就是了。
就要滿七歲的燕吹笛,無論在術法或是武藝方面,都令皇甫遲頗感欣慰,畢竟這只猴子曾在小時候誤闖他的丹房,嗑完一屋子丹藥,差點嗑掉了一條小命外,也嗑得腦子生出了些問題。
而那問題就是……月兌線。
對,少根筋的燕兒,不只腦袋瓜月兌線,他就連眼晴也月兌線得離譜。
不然他也不會打從第一眼見到軒轅岳起,就硬把那小子給誤認成女女圭女圭,還硬要叫人家師妹,且一叫就是三年多。
經過積極與消極的抵抗,卻始終都沒法子打敗燕吹笛那無可救藥的腦袋瓜後,皇甫遲再也不想去糾正燕吹笛眼中軒轅岳的性別,因他就是想糾正,也沒法把猴子腦袋里的那條筋給拐回正道來,于是乎……
一眼錯,日日錯,這麼一路錯下來,皇甫遲幾乎都要認為,將錯就錯也是種人生美德了。
看著調皮搗蛋的燕兒又翻過牆去采鮮花,準備再去討好天生就是個美人胚子的岳兒,欲言又止的蘭總管,實在是狠不下心告訴燕吹笛真相。
听國師大人說,軒轅岳之所以在抱來後會一直男扮女裝地養著,是因軒轅岳幼時注定會有一劫,若要避劫避禍,也只能當成個女孩來養了。
再加上這兩個孩子在日後有可能是人間聖徒,要想他們兩人的小命能在長大前安然保住,對于六界眾生的覬覦,他們還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
有了兩個孩子的鐘靈宮,日日熱鬧非凡和樂融融,在皇甫遲細心的維護下,鐘靈宮的所有人過了一段很是快樂的日子。
直到那一夜……
「她……有孕了?」皇甫遲不可置信地瞠大了眼瞳,任由手中的茶碗墜在地上,茶水污了一地。
與皇帝成親多年後,始終都形單影只住在鳳藻宮中的紀非,終于懷孕了。
「是。」蘭總管緊抿著唇,不忍去看皇甫遲震驚的模樣。
是嗎?她……將要成為人母了?
可她當年不是對他說過,她對那個皇帝,有的只是兄妹之情,她一點都不愛他,她的心在日後也不會被皇帝所傷……
蘭總管急急抬起頭來,覺得他必須替自家小姐解釋些什麼。
「那夜皇上醉了,走錯了地方……」
皇甫遲麻木地轉過身子,將眼瞥向窗外。
何須對他解釋?墨池是紀非明正言順的夫君,他們夫妻是否宿在一塊兒,是否有了孩子,他有什麼資格去管?他又不是--她的什麼人。
只是坐擁後宮佳麗三千的皇帝,在她有孕後,會好好善待她嗎?會不會又似以往一般,只管將堆如山的公務都推給紀非,卻從來都不曾對她噓寒問暖?皇帝是否還會繼續流連在紅粉之處,不把她的孤獨寂寞給放在心上?
她是個女人,她需要的是愛與關懷。
尤其在她有了孩子後,不只皇帝不能再漠視她,紀非更是不能再逞強了,從來都閑不下來的地,會安分在鳳藻宮中養胎嗎?昨兒夜里鳳藻宮的燈火還一夜通明,她怎麼就是那麼不愛惜自個兒的身子?
她……
皇甫遲緊握著窗欞的十指,在使勁得都泛白後,忽地松開了。
他這是在做什麼?
學凡人自欺欺人?
明明在入主鐘靈宮前,他即使知道紀非早已身為人婦,他還是見不得那個皇帝踫她一根寒毛,更不希望她會在日後懷有什麼子嗣……沒想到,他在入主鐘靈宮並忍耐了這麼多年後,思念雖是沒讓他發狂,可他的心,卻變得一如凡人般虛偽丑陋。
心痛不可抑,一波波的戾氣自身體深處涌了上來,皇甫遲緊握著兩拳,試圖驅散腦海中的那抹縴影,可她就是哪兒都不走,一逕地賴在他的心扉上對他巧笑倩兮。
方才在听見她有孕時,他其實是在想,這些年他似乎是太過靠近凡人,因此才學會了不少凡人的惡習,不然,他滿腔的妒怨與痛苦,都是打哪兒來的?他甚至忍不住要埋怨起她來,埋怨她身為皇後的身份,恨她怎能離開他的胸膛,倚在另一人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