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皇甫遲沒忘了他。
「國師大人。」奉皇後之命前來的蘭總管,瞼上依舊掛著完美的招牌笑容。
「她派你來有何要事?」
蘭總管微微躬身,「回國師大人,今日起,蘭就跟在您的身邊伺候了。」
「……這是她的意思?」他不是她的左膀右臂嗎?
「是。」誰讓皇後娘娘看不慣他孤單?春麼麼膽子小不敢來,所以他就被一腳踹過來了。
皇甫遲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繼續坐在飯桌前,對著看似美味的飯菜發呆。
以往還住在小山頂上時,他時常覺得肚餓,紀非夾給他的飯菜他總是吃得很香,如今坐在這一桌山珍海味前,他卻味同嚼蠟食不下咽,若不是幾日不吃會頭昏腦脹,他還真想就此免了這件來到人間後的麻煩事。
「老奴斗膽的問……」蘭總管站在飯桌旁小心翼翼地啟口。
皇甫遲嫌惡地一瞥,「甭抖了。」少來宮中那套。
「不知老奴可否陪國師大人一塊兒用飯?」蘭總管的表情要多誠懇就有多誠懇。
「……坐。」
當夜收到蘭總管的回報,紀非淡淡嘆了口氣。
總算肯吃飯了……
才一陣子沒見他,他就不吃飯不睡覺,瘋了似的想把國師一職在短時間內做到最好,天災人禍他管,人間雨下得大了點他也管,揪著倒霉的布雨龍王胡子到處跑,日夜不息也一副不在乎的模樣,她都替他瞧得慌。
只是這樣的日子,他又能忍耐多久?
春嬤嬤站在她身後小聲地問︰「娘娘,您還記得當年住在鄰山山腳下的去雁老和尚嗎?」
「記得。」
「當年他曾和奴婢說過……」
第6章(1)
她實在是太小看那個名叫燕吹笛的女乃女圭女圭了……
接連幾日沒睡飽,紀非的眼眶底下一片烏青色的暗影,就跟近來皇城內所有人的臉上一樣。
那孩子怎那麼會哭?
愛哭也就算了,還聲聲魔音傳腦,哭聲大得皇城的每一個角落都听得見,那個去雁老和尚究竟是給她挑了個什麼孩子?
「皇甫還治不了他?」紀非撫著額際,想著同樣也沒睡好的皇帝,今兒個定又會跑她這兒來告狀了。
「娘娘……」被派去幫忙養孩子的春嬤嬤一臉苦相。
「不管,繼續扔給他養。」
「可燕兒成天都在哭……」
「照養。」才剛開始而已,孩子哭個幾日總是免不了的,一來二去他倆熟捻了後,就不會日日都這樣了,她對那只外表凶惡內心溫柔的修羅有信心。
「……」今晚又甭睡了。
鐘靈宮里,皇甫遲兩手抱著紀非派人送來指名要給他當徒弟的孩子,冷眼看著懷中的小女圭女圭,早已哭得天地變色,卻還是沒完沒了。
「他還是哭。」
疲憊的蘭總管強打起精神,「國師大人,您得再溫柔點。」
「……」他口中所說的溫柔,到底是什麼東西?
蘭總管諄諄善誘,「您記得嗎?老奴昨日才教過您的,要放松手勁輕點兒抱看……對,就是這樣,再來您要柔聲哄他,別忘了要有耐心……國師大人,您老繃著張臉是不成的。」
「……」他是幼童?用得著這樣手把手的教嗎?
蘭總管將臉一板,在他很明顯走神時大聲在他耳邊提醒他。
「國師大人,再不松手燕兒就要被您悶死了!」到時候看他上哪兒找個燕兒來賠給皇後娘娘。
「……」行,他背後有靠山。
餅了幾個月,當紀非看著霧鏡里的皇甫遲時,她嚇了一跳。
「皇甫他這是怎麼回事?看上去怎那麼憔悴?」
「回娘娘,國師大人抱看孩子三個日夜沒撒手也沒睡。」蘭總管娓娓對她道出神跡。
紀非听得一愣一愣的,還以為是不是認錯了隔鄰的鄰居。「他打哪兒生來的耐心?」這還是她認識的皇甫遲嗎?那個我行我素、自大妄為、討厭麻煩、厭惡凡人、三不五時就冷颼冰人的那個皇甫遲?
「老奴也還在納悶……」他比她更想知道好嗎?
「他的下巴又是怎麼回事?」紀非指著霧鏡中的皇甫遲,怎麼瞧就是覺得今兒個他的臉看起來怪怪的。
蘭總管的眉峰隱隱抽搐,「燕兒啃的。」
「啃的?」
「燕兒長牙了。」鐘靈宮的噩夢才剛剛開始而已。
「……喔。」怪不得。
這一年也不知是怎地,自開春後就天災人禍特別多,心系百姓的國師大人一直忙得像顆陀螺似的,隔三差五的就扔下愛哭的女乃女圭女圭出門救災,惹得特別愛黏在皇甫遲身上的某只女圭女圭,更是淚如春雨下個不停。
前陣子皇甫遲又出門救災去了,鐘靈宮全體上下,近來都被那只太會哭鬧的孩子給哭得四處求爺爺告女乃女乃的,奈何還是沒半個人能成功止住燕女圭女圭的哭聲。
被皇甫遲下令得看好孩子的蘭總管,這一日耷拉著腦袋,把哭鬧不休的孩子抱來鳳藻宮向皇後求援。
可惜蘭總管沒想到,皇後娘娘雖是打仗治國一把罩,但她卻從沒哄過孩子,且還是個只愛自家師父的孩子。
哭得快沒力氣的燕吹笛,張嘴就一口啃在皇後娘娘的鼻子上。
「……他哭累了就啃人?」紀非鎮定地拉開只有四顆乳牙還敢張牙舞爪的小女圭女圭,終于明白以往皇甫遲臉上怎會到處都是這種痕跡了。
深受其害的蘭總管與春嬤嬤使勁地點頭。
她遲疑地問︰「你們……」
「都被啃過。」他倆紛紛挽起衣袖亮出身上光輝的戰績。
「那皇甫他……」
蘭總管兩眼彎彎的,笑得再愜意不過。
「燕兒拿他來磨牙。」那小子成天黏在皇甫遲的身上啃個沒完,還最愛挑臉部這個地方下嘴。
「……」師父大人,您真是辛苦了。
好不容易終于盼到出宮去救災的皇甫遲回來了,全鐘靈宮在普天同慶之時,不忘速速把哭得天昏地暗的燕吹笛上呈給國師大人。
一回到皇甫遲的懷里,哭女圭女圭的哭聲驟然止歇,燕吹笛眨了眨還懸著淚水的眼睫,一把抱住心愛的師父就死活不肯松手了。
皇甫遲還是老樣子,養孩子就像養雜草般,對自家的徒兒仍舊是一派放任,哪怕燕兒行徑再月兌線再詭異他都全當沒瞧見,由著燕兒像只猴子似的緊緊掛在他的身上,走到東就甩到東,走到西就甩到西,就是用力晃一晃,猴子也不會自他身上掉下來。
紀非總愛在夜里拿出霧鏡,看燈下皇甫遲哄孩子睡覺的模樣。
這個燕兒,愛哭愛黏又愛跟著心愛的師父大人,皇甫遲時常被他給鬧得沒法子,只得早早收拾完公務,上床陪孩子一塊兒睡。
而燕兒睡哪兒不好,偏就是愛趴在皇甫遲的胸坎上睡,一整夜下來也不帶翻身的,趴功穩如泰山,看得紀非又是好笑又是羨慕。
既然她不能時時陪在皇甫遲的身邊,而那個明明很寂寞,卻不知寂寞為何物的呆頭鷹又不能沒人陪著,那麼她就找個人來陪伴他。
去雁老和尚很聰明,知道皇甫遲就是天生的討厭凡人,尤其是心懷不軌接近他的,所以老和尚就給她送來只只會哭和睡的女乃女圭女圭,對她說這只專治皇甫遲的罩門,不要怕,扔給他就是了。
現下看來,這燕兒還真是把皇甫遲給治得妥妥帖帖的。
看著皇甫遲為了愛哭的燕兒手忙腳亂,看他小心翼翼又日夜寢食難安,在來人間多年後,皇甫遲的心上,終于懸了個她以外的人,再也不會是只有她一人的身影而已。
記得前陣子孩子病了,皇甫遲就傻傻的抱著孩子不睡不歇,非等燕兒退了熱意睡著後,他這才放下孩子,偷偷揉著酸疼的兩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