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人頂上美容保養的事……但,別說我了,你不也早到這里等著?」盼兒有著小小驕傲地挺胸道,然而這項認知隨即讓她矛盾地一黯。
他怎麼會早來呢?是他也同樣渴盼著她嗎?但……
「我酒吧的事結束了,所以……」他匆忙解釋,明白她此刻最不需要的便是多余的情感牽絆。
「我不要听你說。」
盼兒執拗地伸掌掩去他的聲音,潛意識渴望相信他是急于見她才刻意等待的……雖然無法回應他的感情,然而自私的奢求從不因此而消弭。
她不許他提及酒吧的事讓他有些詫異。那天佘興生最後還是致電給他,提到盼兒來過夜店找他的事;他當下趕完余下不多的公務動身回台北,在房間看見她的字條時,她卻說只是來看他是不是病了,始終沒有查問他去了哪里。
若果盼兒問的話,他必然會解釋,但她不讓他再開口,仿似那件事不曾發生過……
疑惑的手心下是她柔滑玉背,剛接受護理的肌膚比絲綢的印花裙更顯細膩。盼兒貪寵地仰頭,嬌軀的線條契合著他,毋需言語,他知道她要的是什麼。
她不能再忍耐,他亦然。
……
一個月後將進行的婚禮,是他倆心里同樣的疙瘩。體力透支太過,而佔有他的渴求卻整夜不願稍稍熄滅……兩人分享著、糾纏著,直到其中一次完事後她抵不住倦意,闔眼沾枕而眠時,窗外已泛起魚肚白。
蒙間,他用溫毛巾拭淨柔軀,然後替她蓋上被子……
喬曉翔側身默默躺在大床另一邊,她身後漸吐光芒的晨曦,驟然看來竟和記憶中撼動他的那畫面有幾分相似。
喚醒他求生意志的,除了那前一夜的溫柔話語,還有那幅美麗的景致。
他在她大學宿舍的那一夜,躺在小沙發里卻始終無法入睡。
太多紛亂留在腦際攪動,他一再地在亂七八糟的噩夢里跳躍、失衡,找不到出路…一直至磨難得似乎差不多了,才滿額冷汗地醒過來。
然後,他看見了窗外的日出。
身在異鄉已久,他卻從未目睹過那樣令人震撼的極美風景。
像撫慰人心的光線灑落在他身上,他受吸引地起身站近窗前撩開布簾察看,天空經過滂沱大雨的沖滌後竟有如新生一般澄明。
純金的曙光從地平線放射擴散開,沖破黑暗,不疾不徐地照亮深紫色的雲霧以至天空下的萬物……以為早已死寂的心湖,竟因這大自然靜謐的力量而受到觸動。有那麼一刻,他強烈渴望此際一切都不要變。
他開始思溯生命的價值,像重新開始轉動的渦輪,原本尋求逃避的篤定……動搖了。
也許留下來的話,就能看見更多未知的美好……他不需要做其它什麼,只是好好地活著。
佇立窗前近一個多小時,直到他在無邊的思緒中月兌身,再三因撤去的決定而遲疑,天已近全亮。他留了字條寫下寥寥數字道別,便背起仍有濕度的行囊,離開那里,踏上舊時路。
監護人在慶祝他完成高中學業時曾買下洛曼的一間小小鮑寓,可惜距離大學車程三小時,他只有在間中曾回去打掃。在那里安頓好後,有好一段時間他都躲在唐人街後巷做非法勞工,掙得機票錢後便孑然一身到重慶去--那是母親的故鄉,也是台灣以外他唯一想到的地方。
第8章(2)
漫無目的地,他到處盲目地闖。美國冷門的學系加上未完成的學歷讓他的能力不被接受。找尋著任何可供維生的工作……他當過侍者,當過建築工地的散工,也當過玩具廠工人及總管,那是一段看不見未來的漫長日子。
直到他的舅舅比父親的元配還快找到他,私下出資請他到法國的酒廠陪他工作;不到兩個月,因知悉他在德語方面的能力,便派遣他到德國的白酒廠,他這才漸漸模索到真正的方向。
他從不熱中杯中物,卻不抗拒學習有關它的一切,而在品酒界漸漸嶄露頭角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兩年後,他接掌德國的卡歷凡酒廠,征得舅舅同意後,把推出的新系列改為母親的洋名Annaleigh,以作為紀念。他所揀選的酒樣在國際美食博覽會上大放異彩,是酒廠成名的里程碑,自此廠里定期發布的旗艦酒品,都掛上同一系列標簽。
然後某一天,一名獨自游訪葡萄園的台灣訪客在嘗酒時酩酊醉倒。他的助理以為那人是新手,連吐酒都舍不得的蠢品酒員,誰知隔天人醒來後卻一把抱住他大喊好酒好酒……
胡繼銘拚命勸他將酒銷至台灣,說是可以安排。盡避當時回絕了,但這確是他們相識的契機,也是意料之外的事。
至于回到台灣、重新遇上她……
喬曉翔將視線移回近在咫尺的美麗臉蛋,甚至舍不得眨眼,過往的情感再次沖擊他……永不會忘記她從過往那名叫絕望的懸崖邊緣,把一無所有的他拉回現實,教他再次嘗到希望的溫暖。沒有她,他不會有再次追尋暖陽的。
他,說不定已經放棄。
「盼……」
癌視著呢喃她的名字,臉上忽然滑落的濕涼提醒了他,喬曉翔怔然伸手抹掉,竟發現自己因即將到來的離別而軟弱落淚。
意識到自身的命運是一件極其殘忍的事,他明了從她走出他人生的那一刻起,他會繼續去追尋擁有和她一樣溫柔的女子,但那另一個人兒卻永不會再出現,只為她是如此獨一無二。
他迅速以理智壓下情緒。她起床後便會離開,他不能容許自己表現出更多的感情糾葛阻礙她的腳步,那會影響她整個企業和家族的名聲。
安于品嘗最後的美好,至少在此刻,她還在伸手可觸的距離內……
再睜開眼時,她看到的便是他專注的目光。
翔單手支著額躺在她身邊,眷戀的目光仿佛穿過她,集中在根本不存在的某一點,那感覺太溫柔,竟讓她泫然欲泣。
她想起第一次在他懷里醒來,他深幽的眼神……也是一模一樣。
從來沒有感受過那樣的疼寵,所以她才會提出那樣大膽的要求,詢問可不可以再找他……不能有感情,她無法說服自己怎樣和這個男人維系下去,除了選擇他作為固定的性伴侶之外。
這只是條件的交換,她渴求在他身旁的安穩感覺,而相對上他想要的,她應該能夠給予。
翔沒有多加考慮便同意,她反而遲疑了,他則淡淡地解釋說他喜歡她的身體。
是應該認清事實了吧?由始至終他都堅守初衷,沒有半點動搖餅……中途反悔、變得更貪心的人,是她。
她的清醒讓他隱去那黑眸中所有可能存在過的柔情成分,喬曉翔抽回思緒直視她。「醒了?」
「嗯。」她因他急遽收斂的態度而不知所措,正要靠近,他卻極有技巧地避開她展開的雙臂,緩緩坐起身。
「起來好嗎?你睡了差不多四個小時了,公司還有事要做吧?」
「翔,你……」盼兒慌亂地起身,顧不得身上的羽毛被滑下一半,他起身往房外撿起地上的衣物遞給她,無視未著寸縷的嬌軀。「換好衣服再出來。」
他語畢,轉身進入套房浴室,利用沖涼的這段時間免去她的尷尬;待他確定她已收拾好心情,才換回衣服拉開浴室門。
盼兒使用另一浴室梳洗及整理頭發。和昨晚的模樣差別不大,長發披散遮住洋裝外露出肩頭。她的側臉在晨曦照耀下更顯蒼白,她沒有多加裝扮,只涂上些許唇蜜讓精神看起來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