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根本就是雜志所拍下的人。
喬曉翔緩緩點頭。他知道父親元配召他到喬宅會面的原因,但她可能不知道他的,于是直接道出來意︰「在電話中我說過同意簽字,但我有一個條件。」
「嗄?」心中五味雜陳。她約見來人的第一要因,是要利誘他正式簽字月兌離和喬家的關系;當年喬正培的遺囑幾乎把全數產業還給其唯一私生的兒子,而她在他死後以他兒子失蹤為由接管遺產……雖然已事隔數年,但喬曉翔若要打官司,她未必會贏。
喬正培的遺產包括上市的部分航運企業股份以及這座巨宅,若他堅持取回自己承繼的部分,對其余家族生意百害而無一利。
屆時他不但奪回這里的一切,待事件張揚,喬家家聲勢必盡喪。
原本她致電只是企圖試探他的意向,但他二話不說的應允大大令喬宅一家上下意外。
「什麼條件?」伍幸眉算他會有這一著,急忙問道。丈夫的遺產盡避牽連廣大,但也不過是千億,她可以付他七百億現金作為放棄的報酬。「你要多少賠償金?」
「我希望這季和以後的航運標權都能歸昊天集團所有,只要她公司在當季提出竟標的話。」喬曉翔直視打扮典雅的婦人,淡淡提出自己唯一的要求。
記憶太淡,從來喬家的事都與他無關,不配擁有,也要不起。現在這一額外的願望,已是他貪求。
「你……只要這樣?!」她不敢相信地驚叫,然後掩飾失態地連忙放輕聲︰「再沒有其它要求?」
不會的,他不會這麼愚蠢的,兩者的價值根本不能比擬!
他搖搖頭。「沒有。」
「好、好!我代表喬家允許這一項條件。」看來他和昊天集團主席的緋聞再真確不過,不然的話怎可能會把唯一機會押在這討好的小事上?
但那姓鐘女子明明已訂婚了呀……
「謝謝。」喬曉翔衷心地低頭致謝,只因他做到了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他薄唇再殷,不帶任何感情︰「你準備好文件了嗎?」
「準、準備好了。」她期期艾艾,頗有風韻的丹鳳眼中閃過一抹緊張,樓下的律師正在待命,等他一來便隨時可以辦理斷絕關系……伍幸眉走回門邊,搖鈐喚人,心里始于揮不去的,是這酷似丈夫俊逸輪廓的男子。
第6章(2)
著三件式西裝的律師由管家帶到樓上,用手帕抹抹頸上的汗點,在書桌放下公事包便開始解釋手續程序。喬曉翔靜默聆听,翻閱過律師草擬的文件,執筆俐落地在指示的幾個位置上簽名,律師把文件移到她面前。
帶有身旁男子余溫的鋼筆握在手上時,她才真真正正地感到遲疑。
簽了,和丈夫唯一的牽連便完全斷絕……
她強壓下酸楚,在自己的手未發抖之前趕緊簽下名字;就算她不為個人私心,也得護衛所出的親生子女,這是確保他們地位的最正確做法。
「喬先生,容許我提醒你,稍後我可能會再聯絡你上事務所簽辦其它文件……」
律師熟練地收好兩方委托人的文件,補上幾句後續,喬曉翔明了地點頭,並朝她道別,正要隨律師走出房……
那挺拔的身影將要遠離……不!正培!
「等等!」她心魂俱裂地開口留人,那是她魂牽夢系的人呀!
他聞言轉身,不解地看著婦人突如其來的舉動,而正取出口袋絨布抹眼鏡的律師也煞下腳步回頭。「有什麼事?」
「你……但我……」她胸口激動起伏,原有當家貴婦的威儀全然盡失,回憶沖刷著她說出令人費解的斷續短句,忽然開口懺悔︰「以前的事……我很內疚……」
遠在美國的他被斷去所有金錢及人脈時,如果不是在絕地里打拚出頭,她幾乎害死這個無辜的孩子。
她意識到了當時的錯誤,幾乎難以彌補的錯誤,現在--
伍幸眉求救似地看著他,良心的自責迫使她尋求原諒,他的一句話,便可解救她。
喬曉翔終于正眼看她,聲音仍是疏冷,但因她的話而融化了原有的漠然。「你不用道歉,我從沒有怪過你。」
他們都是身不由己,以前。
他曾經有過逃避的想法,但最終還是憑著自己的力量掙月兌命運的操控,相信她一樣可以。
「謝、謝謝……」她不住地道謝。受過往內疚的摧殘,她臉上的歲月痕跡更加明顯。「希望你明白我的苦衷,我也是迫不得已才這樣做……以後、以後有機會再……」
喬曉翔牽出善意的唇弧,她閉唇止住接下來冀求補償的話,目送他不再留戀地邁步離開。
他都了解。
拉下排檔,房車駛出花園的停車坪,原路切換至另一條道路,喬曉翔開啟收音機,試著藉回夜店之前的時間沉澱紛亂的思緒,因為不習慣這種煩躁……
已經有很多年不曾想起父母。
他曾幻想過他們在放棄他的撫養權時是什麼樣的心情,但終是不得要領。
母親從來沒有真正在他面前出現過,供他撒嬌或是談上一句話;他看過她的相片,但最後卻不曾確切地記住模樣。她死後,印象就更加模糊了,無法思念。
母親安蕾的照片是他爸爸帶過來給他看的。喬正培有一晚來到他小學時居住的寄養家庭,監護人不著痕跡地把他帶到他二樓的臥室,那是他們唯一一次的見面。
葵姨開口介紹客人,他放下圖書呆呆地看著他。印象中父親長得很高大,嘴唇抿得緊緊的,好像不想和他說話,卻又和手足無措的他相視久久,然後濃眉舒展開,漾開少少的暖意。
他當年約莫六、七歲,知道他是爸爸,但沒法喊出口,他也不勉強,一大一小坐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大約是問他書讀得怎樣,學校怎樣,年幼的他都老老實實地回答。
然後他拿出了皮夾中的照片,說她是媽媽,要他記住。他接過,睜眼用力看了好久,那張文靜的臉孔就像學校里的女老師一樣,他單純地說她好漂亮,然後爸爸便笑了,眼尾有著溫柔的笑紋。
喬正培珍惜地把照片收好,沉默半晌,有點愧疚地告訴他,很抱歉不能照顧他。他搖搖頭,懂事地說沒關系,換得他伸手憐寵地模模他的頭,回覆大人的模樣,突然認真要求他答應一件事。
他要他學習武術,說是唯有那樣,長大後遇到自己心愛的人才能好好保護她。他听了有點呆愣,不懂他話里的意思,但還是答應了下來,爸爸寬慰地點頭說他會安排,最後再說了好些話才起身要走。
爸爸的手模上門把,他像意識到很重要的事一樣,連忙對他說爸爸再見;他听見那稱謂後寬容地笑了笑,關門邁開腳步離去。
後來他才知道,那次見面之後,他便要和銀行世家的伍家舉行聯姻,從此父子音訊斷絕。
那次之後,縱然他中小學時居住的寄養家庭時時更換,然柔道的訓練卻一直未停歇,直到他出國念大學為止。
他確實是遇上心愛的人了,但父親卻來不及告訴他……要是她已經不需要他保護的羽翼的話,他該怎樣辦?
黃昏了,整排路燈陸陸續續啟動,電話的和弦鈐聲突然響起,中斷了他的思緒。不是盼兒的專屬燈光,他空出一只手打開耳麥,沒什麼精神的聲音在手下耳里听來還是一樣冷。「是我。」
「二老板呀……」孟力奇十萬火急的聲音傳來,是駐場經理。「GE036那批QmP送來時,工人說Pfalz那邊酒牌好像有點被侵權的小問題,你要不要回來听他講一講呀,他們還在……秀妍來到這里慶功又指名要你倒酒呀,那個大嬸!早說過這里不是牛郎店……」